第25章 两难全

焦达海站在原地愣了两秒，然后深吸一口气，迈步往楼上办公室走，他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灌了铅。

推开办公室门时，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撒在办公桌上，看着暖洋洋的，可却没驱散半分凝滞的空气。办公室的人早已提前回来坐好了，所有人都低着头，不忍看到他脸上的担忧。

“我们继续开早会。”焦达海刻意压低了声音，试图掩盖话音里的沙哑。他的眼眶还泛着红，强忍着心中的酸涩，只能低着头盯着会议纪要，飞快地安排着今日的工作任务。

早会结束后，众人没有像往日那样涌向实验室，而是坐着半天没动。周明率先站了起来，语气满是担忧：“焦主任，媳妇生病的事你咋没说呢？这么长时间就自己一个人扛着，咱们在实验室一起熬了十几年，也算老战友了。别的忙帮不上，我让老伴儿炖点汤送过去，再帮着搭把手照顾一下也行啊！”

“是啊焦主任。”李大姐也跟着站起来：“这么大的事，我们愣是一点不知道。”

焦达海喉结滚了滚，想说点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他勉强牵起个笑容，说道：“这不是怕大家伙跟着担心么，耽误手头的实验进度。没啥大问题，现在医学发达，再治疗一段时间就能出院了。”他说着，突然脚步往后退了半步，摆了摆手：“那个，大家忙去吧，别在这耽误工夫了。”

话音未落，他便转身往门外走，脚步快得有些仓促，像是怕再多说一句，就会泄露出藏在镇定下的脆弱。办公室里的人看着他的背影，没人再说话，只默默收拾起东西，起身往实验室走去，他们都懂，此刻不多打扰，就是最好的体谅。

焦达海没去实验室，他攥着手机拐进了洗手间，冰凉的瓷砖贴着掌心，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慌乱，他双手颤巍巍的拨通了老婆的电话。

电话响了五六声才被接通，那头传来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虚弱得让人心慌：“喂……老焦啊……”

“老婆。”焦达海刚开口，鼻子就猛地一酸，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他急忙抬手揉了揉眼角，把声音压得更低：“最近身体怎么样？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我都挺好的，别惦记。”那头的声音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透着疲惫，中间还夹杂着重重的喘息声，像是连说话都要费很大的力气：“医生刚刚量了体温……体温正常，就是有点没力气，昨晚没睡好。”

“我让子曦过去陪你几天。”焦达海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讨好：“等忙完了，我就请假去医院陪你，咱们一起等出院。”

“好……”电话那头的声音更轻了。

“那你好好休息，别累着。”焦达海不敢再多说，怕自己忍不住失态，匆匆挂了电话。

焦达海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再也撑不住了。他缓缓蹲下身，把脸埋进掌心，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带着愧疚、心疼和无力，在狭小的空间里低低响起。掌心的泪水顺着手腕流了下来，整个人不住的颤抖。他是公司的顶梁柱，是同事眼里的“铁人”，可在妻子虚弱的声音面前，他感觉自己就是个废物，没有办法陪在她身边，没有办法救她的命，也没有办法分担她的痛苦。

焦达海在洗手间蹲了很久，直到喉咙发紧的酸胀感渐渐褪去，才撑着墙壁慢慢站起。他对着镜子扯了扯衬衫领口，又用冷水拍了拍脸颊，镜中人眼底的红痕还没完全消去，但至少看起来不再那么狼狈。他把攥皱的纸巾塞进衣兜，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实验室走。

推开实验室的门，实验室里的景象和往常没两样，每个人都埋着头忙活，可焦达海刚走两步，就觉出了不一样。脾气暴躁的周明难得安静了，同事说话的声音都压地低低的，每个人的脸上都失去了表情，以往实验室里都是说话声，讨论声，争执声，而今天竟然能清晰的听到仪器运转的低鸣。

慕浩辰瞥见焦达海主任进了实验室，心里斟酌着要不要过去关心一下，焦主任一向待他亲厚，无论是实验里的关键技巧，还是职场上的人情分寸，都毫无保留地提点，如今知道焦主任家出了这事，心里也跟着不是滋味，他想上前说句安慰的话，可话到嘴边又卡住了，安慰的话翻来覆去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可不管怎么开口都觉得是在戳中主任的难处。

就在这时，一道冷冽的声音突然从实验台另一端传来：“慕浩辰，你过来。”

是周明的声音。

慕浩辰心里一紧，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眼望去。周明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他不敢耽搁，快步走过去，微微躬身：“周前辈。”

“一会的实验，你跟我一组，操作步骤我带着你做。”周明的语气平淡。

慕浩辰瞬间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周明一直看不上自己，平日里不是对他横眉竖眼就是出言嘲讽，每次面对他慕浩辰都要先鼓足勇气。如今周明主动提出带他做核心实验，这简直超出了他的预料。

周明终于抬眼看了他一下，眉梢微挑：“怎么，不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慕浩辰反应过来，连忙用力点头，语气里都透着抑制不住的激动：“谢谢周前辈！您放心，我一定仔细记、认真做，绝对不拖您后腿！”

周明没再接话，只是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他是不喜欢慕浩辰身上那点年轻人的浮躁，他太过急于求成，不够细心。可不得不承认，年轻人里，慕浩辰是最“对味”的一个。他敢啃硬骨头，有不服输的韧劲，基础也扎实，问起原理来总能说得头头是道，更难得的是，眼里有对行业本身的热爱，公司现在缺的就是这种能扛事的年轻人，与其让他在旁敲侧击中慢慢摸索，不如亲手带一带，磨掉那点浮躁，说不定很快就能独当一面了，也好让这些老头子轻松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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