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真是冇文化

大家匆忙赶去茶楼，已快要临近中午。

“幸好，人还没来的……”程老幺拿出诺基亚看了几眼，发现离约定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了，便赶忙和裴淑她们一起往二楼走。

在广州，早茶的饮食文化很丰富，光是茶楼的外面装修得就好像一座精致的古风庭院一般，一楼只设置了几个空位，随后便是一大面空地都摆上了围挡，里头是各种蒸笼和厨具，厨师忙得不行，每隔一会儿那蒸笼就会空出许多。

服务员就在其中穿梭不断，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叠纸，所有的食客都是提前先买单，买完自己拿着各种蒸笼去到位置上食用。虽然服务态度比起其他家稍微欠缺一些，可耐不住口味好，每种食物的香气都不一样，这也是为什么程老幺建议将相亲地点定在这的原因之一。

要是不成，大家伙还能借着这个机会，一起好好地享受番美食！

才刚走到二楼的台阶处，几人就听到了十分夸张的嗓音：“啊呀，这是什么啊？怎么连包装都没撕掉，还有这叫什么红米肠的看上去颜色怪怪的，我可不敢随便往嘴里去……”

聒噪的声音，很快就被附近的推车滚轮声、碗碟碰撞声，以及此起彼落的粤语、伙计高昂的“虾饺，烧卖”叫卖声淹没。离得不远的隔壁桌，是个带着黑色礼帽，很有腔调的大爷，面前摆着个巴掌大小的收音机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粤剧声。

二楼的布置，显然要比一楼好上许多，超大的老派圆桌上头都带着转盘，

桌上有塑料菜牌和木质的筷筒，积着茶渍的茶盘被随意地放在角落里。那墙上正挂着“客似云来”的匾额。

“哟，你们来得这么早？”程老幺首先走在前面，十分坦然地迎接着那桌上的一个个穿着夸张的人打量目光。

他们或许是为了相亲特意收拾了下，也或许是平日也这样穿着，每个人的身上都充斥着一股浓重的沙龙香，就连手指和脖子间都挂着好几套装饰品。

坐在中间的女人盘了个很高的发髻，眉眼稍吊，旁边的是她儿子张海。

他们面前的桌上摆着几盘吃得差不多的蒸笼，之前还叫嚣着味道不好的人，正一脸不善地盯着程老幺，用嫌弃的语气说道：“这里有人啦！”

裴淑瞧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程老三一家，面前就一个小小的蒸笼，里面还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吃食，此时正表情尴尬，几乎连动筷子都不敢。

当即就皱眉说道：“这么多人，点这点菜哪够？”

不止是她，就连程为止也看穿了老三一家的窘迫，当即就主动走到了程禾霞的旁边，冲她甜甜一笑，然后才对着张海一家人说道：“是啊，就算是普通吃个饭，也不该这么简单。”

“为为，你莫瞎说，我们也叫了不少菜的……”老三媳妇终于回过神来，指着桌角放着的几张账单。

裴淑将其拿过，略一打量就惊讶出声：“呀，确实呢。”

这一通行为下来，刚才还趾高气扬抱怨不断的人，更是有些不满了，忙嘟嘟囔囔道：“不就是吃了你们几笼菜嘛。”

程老幺“哼”了声，叫住恰好路过的一个服务员，然后指着桌面上几乎要吃干净的菜式说道：“酱排骨、金钱肚和豆豉凤爪，以及红米肠都给再来几份，对了，还要一壶普洱。”

瞧着他这一番举动，张海的母亲也露出疑惑神情：“你是程禾霞的哪个？”

“这是她幺爸……”程老三打算站起身介绍，可对方却始终没有将眼神放在他身上，于是只能尴尬地重新坐在了角落里。

众人纷纷落座，茶水很快上来，空气中飘着淡雅的普洱香气。

老三作为这次的相亲的组织人之，自然站起来忙前忙后，他端着普洱茶壶，先是给张海和他母亲倒了杯，然后又轮到了老幺一家。

在广州当地，要是别人为你倒茶，食客要用食指和中指轻叩桌面以示感谢，于是程老幺也同样表示感谢，可她的儿子见到这一幕后却轻蔑一笑，说“外地人学得还挺快”。

这个“外地人”的称呼，顿时引得整桌都变得寂静。

就连一直不冷不热，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坐在不远处的程万利也听见这一声音，他皱眉瞥向张海，眼神里满是厌恶，这个人未免也太低情商了！

不过，程万利并没有着急动身，更别说主动解围，只是冷眼旁观，甚至还有心思一边吃着全家福肠粉，一边注视着程老幺，想看看他这个幺爸究竟会如何化解这件事。

“呵，我要是没有记错，你们张家也就比我们多来广州没几年吧，听说当初也在江南大桥的棚屋里住了不少时间……”

此话一出，张海脸上顿变，立即就要发作起来，可张海母亲此时反倒是伸手拦下，脸上的横肉堆积在一起，形成个怪异的笑容，嗓音黏糊糊地说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程何勇，先前我们老张跟我说过一次。”

见到对方愿意放软话语，程老幺也就不像之前那么冷淡地点点头。

张海母亲顺势就继续追问：“听说你之前在飞天厂干得好好的，自己跑去创业，现在生意咋样哦？”

那双吊梢眼正不怀好意地投来注意力，尤其是对程老三一家简朴的打扮更是觉得好笑，若是程老幺当真做成了生意，不至于自己亲哥哥会这么怂吧？

没想到，裴淑作为厂里的主要负责人，此时很是了然地回答：“虽然比不上其他大厂，但养活我们一家子还是没得问题的。”

她简单说了几个订单与客户的名字，张海母亲一听，其中一个还曾与自家合作过呢，后来不知怎地就消失不见了，原来是到了程何勇的工厂。

心里虽然窝着一团火，可张海母亲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像之前那么短见，眼前的程家人还是有些东西的。

或许，未来还能继续促成一笔笔订单……

就在她暗自琢磨如何将之前的大客户给挖掘回去，以及该让程禾霞这个未来媳妇的价值发挥到最大时。留意到被观察后，坐在人群里的程禾霞默默地拽紧了衣角，身上穿着的衣服是才新买不久的，不是合适的码子，勒得她的手心都开始出汗。

依稀记得，当初购买时，老三媳妇拉着她在商场挑挑选选，最后还是去到了一个打折专区，“其实这衣服都是一样的，哪里还分什么今年去年的款式。”

说完这话后，老三媳妇又一把抢过程禾霞手里好不容易寻出的一个套裙，转头拿给她一件紧身些的针织上衣，意味深长地叮嘱：“女人家家的，还是有点曲线才叫人喜欢。”

甚至于，当发现程禾霞身材平坦后，又咬咬牙，带着她去到隔壁的内衣店，很是直接地对售货员说道：“要带钢圈的那种……”

这一天的购买下来，程禾霞寡言少语，倒是老三媳妇累得不行，拎着一大袋东西直嚷嚷道：“费了那么多心思，这回你可千万要拿下张海才行！”

对方家里有个厂，而且还是独子，以后的万贯家财全是他一个人的，想想都幸福啊！老三媳妇是真心觉得为程禾霞寻着了一门好亲事。

“小霞，我知道你在想啥，张海他妈比我们年轻，以后还能帮着你带孩子，这样的婆婆，你打着灯笼都难找呢。”说到关于“婆婆”的话题，老三媳妇忽然就沉默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将张海父母跟自己的婆婆徐碧做起了比较。

“再怎么样，张家也是在广州落脚那么多年，以后你跟着他们就是城里人了，不用像嬢嬢们一样还需要再在土里刨食……以前当媳妇的日子可苦了，你老汉一天也不为我们娘母子说句话，天天就找理由去打牌，要不是你弟弟出生，我还真的晓不得咋个活。”

一连串的牢骚话说下来，程禾霞的表情从为难变得麻木，这个家里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是围绕着弟弟俊林而生，而她就是那被黏在蛛网上的小虫子，即便想要努力挣扎，却始终看不到未来……

“茶壶没水了呢，我叫人加点。”老三的一句惊讶声，将程禾霞的回忆打断。

她呆呆地被人群拥着，仿佛是这个场所的主角，可连句话都插不进去。

一般茶楼要加水，只需要把壶盖揭开一半搁在壶上，服务员看见便会过来的，老三不太懂这的规矩，便抬手大声吆喝道：“妹儿，来帮我们加点水！”

若是换了四川，这是正常不过的行为，可现在在广州的茶楼里，到处都是陌生的方言词，就连刚才隔壁桌的大爷也用一副疑惑的眼神看来。

程老三的行为，就像是打破了一幅看似和谐的场面。

“哼，真是冇文化。”相亲对象张海嫌弃地嗤笑一声，洋洋洒洒地发表了一些感言，又将矛头对准了面前的程禾霞。

“长得勉勉强强嘛，就是这个子有些不够看，还有身材也……”剩下的鄙视言语还未说完，张海母亲就呵住了他，脸上堆着笑地解释：“女孩子嘛，有了钱多打扮打扮还是能看的，就是那身体一定要健康，我们张家没有别的孩子，以后可是要生好几个才得行。”

本来一直窝在角落，久久插不进话题的老三媳妇，像是终于寻打了知音一样，忙点头附和：“那是那是，女人家家肯定是要会生孩子呢。”

紧接着，她又一把将程禾霞从座位上扯起，不管身旁的叔爷都还在场，居然直接用手比量了下女儿的腰背，略带得意道：“不是我吹，当初厂里赶货就我们小霞最坐得住！”

如此像是要倒卖牲口一般的言语，气得程禾霞眼泪都要飞出来，可周围人还是在喋喋不休，像是压根没有把她的自尊心放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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