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新生

这天盛时庭从军营回来，并没有直接回锦墨轩，而是来到父亲病榻前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房间里的药味似乎更浓了些，盛督军闭目躺着，呼吸微弱，比之前更加憔悴。当中风彻底剥夺了他的行动和言语能力后，他仿佛只剩下了一具承载着过往荣辱与愧疚的躯壳。

盛时庭在床边坐下，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他知道父亲虽然无法回应，但意识或许是清醒的。

“父亲，”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还有一件事，需要让您知道，也需要您的首肯。”

病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动静，只有眼皮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是关于……陆意容的。”盛时庭继续说道，“盛长庚已死，我想盛家不应该在束缚她的自由。”

他语气平静，陈述着事实：“这些年在盛家，她在盛长庚身边，过得并不好，甚至可说是备受折磨与虐待。儿子知道，若非父亲您明里暗里偶尔护着一点，以盛长庚的性子，她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盛时庭的目光落在父亲枯槁的脸上，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慨叹：“说到底，她也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被命运裹挟，所托非人，挣扎求生。如今盛长庚伏法，盛家拨乱反正，儿子想……她应该去重新寻找自己的幸福，她和映雪年纪相仿，不应该就在这深宅大院里孤苦伶仃的过完自己的后半辈子。”

他停顿了一下，给出了自己的决定：“儿子打算，以督军府的名义，解除她与盛长庚的一切关系，给她一笔足够安身立命的钱财，让她离开北平，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这……也算是我们盛家，对她这些年所受苦楚的一点补偿，对她在最后关头那份决绝的一点敬意。”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父亲，等待着一个无声的回应。

时间一点点流逝，病房内落针可闻。

许久，盛督军那只能微微动弹的右手食指，极其缓慢地，在锦被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随即，他那浑浊的、一直望着天花板的眼睛里，缓缓滑下两行泪水，沿着深刻的皱纹没入鬓角。那泪水里，有对盛长庚作孽的痛心，有对陆意容遭遇的些许愧疚，更有对儿子做出如此仁厚决断的……欣慰与赞同。

他无法说话，但这一个动作，两行清泪，已胜过千言万语。

盛时庭看着父亲的反应，心中了然，也微微松了口气。他伸出手，轻轻替父亲拭去眼角的泪痕。

“儿子明白了。”他低声道，“您好好休息，剩下的事，交给儿子。”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仿佛卸下某种重担、神情趋于平和的父亲，转身离开了病房。

门外，等候的何晏臣立刻投来急切而忐忑的目光。盛时庭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何晏臣紧绷的身躯瞬间松弛下来，眼中爆发出巨大的、难以抑制的感激与喜悦，他朝着盛时庭，也朝着那扇紧闭的病房门，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缕属于陆意容的新生曙光，终于在盛家新旧权力交替的缝隙中，艰难而确凿地透了出来。而这，或许也是盛时庭在执掌权柄之初，为自己、为盛家所立下的，不同于父辈的、带有温度的新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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