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人没走、茶已凉

沈景然临时决定，忽然离开，杨欢欢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在病房没待多久。

肖俊峰看到隔壁床一个四十多岁的本地男人，因为摔伤住院，身边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女人在照顾他，两人还不时腻歪一会。

“以后生娃儿都没有屁眼。”

肖俊峰心里暗自骂道，脑海里再次想起那个酒糟鼻的朱国强，还有钟玲玲为了他，用身体对付自己的场景，一定要留在这个城市的信念愈发强烈。

同时也深切感受到，几天前十分反感的沈大小姐，已经在他心里留下眷念。

不想钟巧巧担心，他没有让人通知她自己住院。

因为坍塌事件影响很大，而塘厦到厚街的车程不近，苏薇抽不出时间前来，但每天会打两通电话到护士站，关心他的病情，刘大义每天下班也会来探望一次。

回忆与钟巧巧、沈沁兰、苏薇简短交往中的点点滴滴，陪伴他度过住院的几天。

伤势稍有好转，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独立出院回到利丰，感觉气氛有些异样。

曾经那些羡慕的眼神，多了些复杂的东西，羡慕、同情、敬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沈景然已经从台湾回来，但是见到肖俊峰，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头也不会点一下。

肖俊峰从沈景然的态度中，也意识到——沈沁兰不在，自己这个保镖也该失业了。

他不想被沈景然轻视，还是象征性地递交了一份辞职信到人事部，当天就离开了利丰。

满打满算，他进厂也就二十来天。

除了沈景然身边几个人，厂里其他同事都不知道梦巴黎的事，但肖俊峰暴揍李福海，又成了沈大小姐的保镖，已是厂里的“名人”。

他离职，还是在利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李寿军和崔军得知他要走，将他送出厂大门，杨欢欢和唐米珍都没有前来。

虽然已经出院，但是许多伤口还没有拆线，而且浑身的紫青，也不想钟巧巧看到。

走出厂门，他来到对面的一家士多店，买了瓶一元钱的汽水，开始规划起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头上又多了几道伤疤，没有关系，进厂已不再可能。

同时，梦巴黎的遭遇，也让他明白，仅靠打工想要在这个城市出人头地，根本是痴心妄想。

他摸了摸口袋里沈沁兰留下的厚厚信封，里面有六千多，还有一块、两块这样的零钱，由此肯定，她是将身上所有钱都装进了这个信封。

这是沈沁兰的心意，他感觉到这钱如此烫手，就不能坐吃山空，而且家里还有继母、弟弟妹妹。

开个小饭馆的念头冒了出来，可开在哪里？他又犹豫了。

首选肯定是距离钟巧巧最近的三屯村，这样每天都有机会腻歪在一起，可刚得罪尹金成，去那里开店，无疑是自寻烦恼。

其次就是爱高9号门这附近，可是想起钱枭想招揽自己的事，如果开在这里，无法保证对方会不会来找麻烦。

除了这两个地方，也可以另寻他处，可他心里总感觉空落落的，他还想再见到沈沁兰。

利丰还在这里，相信沈沁兰肯定还会再来。离开这里，就代表彻底断了联系。

三屯不能去，而与钱枭没有直接矛盾，最终决定就开在这里。

他看中一间二十来平米铁皮房，满心希望地拨打了贴在店门上的一个转租电话后，心里就沉入谷底。

这样简陋的铁皮房，租金不便宜，更要命的是，还需要一笔高额的“转让费”。

他又在沿着附近找了一圈，即便位置偏僻一点的店面，也要五六千转让费。

他又扩大寻找的地域，情况都差不多，再次回到爱高9号门外，正赶上下午下班，几家厂的工人们蜂拥而出，路边各种小吃摊生意红火起来。

既然租不起店面，他决定从摊贩做起。

虽然自信厨艺比许多铁皮房餐馆的厨师高，但摆摊只能卖些方便蒸煮的食物。

炒米粉、煮云吞、炒田螺这些小食摊，因为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经营这类的商贩众多，竞争力大不说，而且价格便宜，每天不停地颠勺，也卖不了多少钱。

他那半吊子厨艺，蒸煮炒烹都会点，但都不精，最擅长的是熬炼红油。

针对市场的需求，结合自身的能力，他决定开个卤菜摊。

卤菜除了卤制，凉拌所需的红油也是味道的关键。而且卤菜的成本可控，提前做好出摊方便，很适合单人操作。

决心一下，他立刻行动起来，当晚就在宝屯老村租了一间30元一月的出租屋。

房间狭小，但是放得下一张床和所有灶具，白天做卤味、晚上睡觉，两不耽误。

第二天清晨，他就开始准备起各类厨具和出摊所需的工具。

他找人定做了一辆三轮推车，又去四处寻找尽可能便宜的食材和所需的用品。

身上的伤势还没有痊愈，忙碌一天后，夜里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但他心里憋着一股劲，一股出人头地的野心支撑着他的信念。

忙活了三天，终于置办好一切，他先尝试做了一次，自我感觉味道还不错，才决定出摊。

百密一疏，出摊第一天，天空下起小雨，他没有准备避雨工具，而那些打工人雨天也不愿意出厂。

雨丝细密而冰冷，打在崭新的三轮车棚顶上，发出沉闷的噼啪声。

雨幕中的爱高9号门外，一片灰蒙蒙的，往常下班时分喧闹的场景，此刻只有零星几个打着伞匆匆跑过的身影，没人愿意在雨中停留片刻，更别说光顾一个露天的卤菜摊。

他将三轮车推到对面一间铁皮房的屋檐下准备避会雨，还没有停下。

店铺的老板已经走出来道：“这里是我的地方，如果要停，先交三元钱的场地费。”

肖俊峰正想解释自己只是暂时避雨。

店老板已不耐烦地一脚踢到三轮车上道：“我说的话你没有听到？”

肖俊峰攥紧拳头，怒视了眼前这个三十来岁、瘦不拉几的老板一眼，最终还是松开拳头，将三轮车推到一个大槐树下。

苏薇买的运动服已在梦巴黎打架时，撕得支离破碎，他穿着时尚的牛仔裤和长袖T恤衫，单薄的衣服很快被雨水打湿了半边，黏糊糊地贴在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上，带来一阵刺痒和寒意。

车斗里，今天卤好的猪头肉、猪蹄、猪尾等卤味还冒着微弱的热气。

他蹲在车边，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心头刚刚燃起的火苗，被这突如其来的冷雨浇了个透心凉。

不远处的兴隆桌球室门口，冬梅坐在一张塑胶躺椅上，看到树下的肖俊峰，自言自语地嫌弃道：“投靠疤哥就可以过上潇洒的生活，却选择来遭这活罪，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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