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牛亨

出乎意料，汪铭老人摇了摇头：

“我这把年纪了，大半生都走过了。就算找到他们，又能怎么样？

“这件事情虽然改变了我的一生，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件小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大概早就忘了。

“去找他们，只是自取其辱罢了。就算他们真心向我道歉，又改变得了什么。”

真是奇怪，如果汪铭不是想找到牛亨和卓丽丽，今夜又是为了什么来到小丑侦探社。

汪铭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想要找出那支笔。

“那支六十年前，凭空消失在了教室中的笔。

“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随时可能死。浑浑噩噩过了大半辈子，至少，死之前，我有权知道答案。

“我真的想知道，那支笔到底是怎么失踪的，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从怀中抽出老式钱包，红彤彤的百元大钞，一张一张往外面抽：

“这是我这辈子攒下的钱。如果你们能为我解开这个谜团，无论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顾山赶紧阻止了老人的动作。他也不差这点钱，万一收了钱之后没有找到笔，老人的恨意转移到自己身上，那就惨了。

最令顾山感到后怕的，是老人这个愿望。

他竟然要找一支六十年前丢失的笔。

真是见鬼了。顾山又不是神仙，又没法穿越时空，他到哪里去找这支笔。

要是老人想要找到牛亨，或者卓丽丽，为自己讨个公道，倒也是简单。六十年后，两人大概率还活着。可是找一支笔，小丑侦探社也不是找东西的机构。

顾山的目光，和身后林深短暂交流了一下。想要问问他，  手头有什么灵异物品，能够找到六十年前丢掉的那支钢笔。

林深耸了耸肩，意思无能为力。

看出了两人的为难，汪铭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知道，这件事情听上去有些离奇。

“是不是太为难你们了。”

小丑侦探社，不能拒绝顾客的任何委托。

顾山只能违心说道：

“不为难，不为难。

“让我想想办法，需要一点时间。”

就在这时，林深冷不防，插了一句：

“汪铭老先生，我想要问您一个问题。”

汪铭：

“你说，小姑娘。”

林深直视着他的眼睛。像是想要从老人浑浊的双眼中，找到答案：

“您真的确定，六十年前，不是您拿走了那支钢笔？”

和蔼的老人，在听到这句话后，明显有些不高兴了：

“你的意思是，我在撒谎？

“这支钢笔困扰了我六十年，要是当年真的是我拿走了那支钢笔，又怎么会念念不忘到现在。”

林深笑了：

“我的意思，不一定是您撒谎。

“人在面对重大心理创伤的时候，为了保护自己，大脑有时候会做一些善意的修改。将不符合自己心意的过去给修改掉。

“我的意识是，您可能确实拿了那支钢笔。

“但是后续发生的事情太惨烈了，代价太大了。您无法接受是自己的行为害死了父母，所以强行修改了记忆。

“这六十年，您不断催眠自己，强化新的记忆。所以，到现在，连自己都彻底相信了。”

汪铭慢慢站了起来，看着林深。

他之前温文尔雅的气质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股可怕且凌冽的杀意。

还有恨意。

老人的声音，变得十分沙哑，像是粗糙金属摩擦发出的声音：

“你再说一遍。

“你的意思是，我是一个撒谎成性、手脚不干净的小混混，是么。我不仅害死了自己父母，断送了前程，因为入戏太深，把自己都骗了，这六十年来都在纠结一件已经盖棺定论的事情。”

老人眼中，闪过幽幽恨意。其实这也不怪他，任何人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六十年后还能心平气和叙述，都已经算是修养很高了。

顾山心里，也不禁觉得林深有些情商太低了。这些话，就算是真的，也不能直接在顾客面前讲出来。更何况他现在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

真怕，老人一怒之下当场气死，变成了鬼。

林深仍然嬉皮笑脸，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刚才的话有多冒犯：

“这么多年前的事情，单凭一面之词，实在是很难做判断。

“这样吧，我们不妨去光明小学当年的旧址，看看情况。

“六十年前那支钢笔，肯定是找不到，不过故地重逢，说不定能让您老人家想起什么事情来。”

老人强忍住怒气，显然对这“小姑娘”玩世不恭的态度十分不满。但是他还是比较有涵养的，站了起来：

“那麻烦你们，走吧。”

林深依旧嬉笑着，手指转动着车钥匙：

“老先生，坐我的车吧。后座可舒服啦。”

三人上了车，林深坐在驾驶座上。半小时的路程，很快到了六十年前光明小学的地址，这里物是人非，拆了建，建了拆，现在是一所大型综合商业中心。此刻还未到营业时间，各家门店全部关闭着，商场的入口黑漆漆的，倒是还可以进入。

下车之后，老先生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一边顾山和林深赶紧上前去扶，他道了谢，又习惯性拿出手中眼镜盒把玩：

“见笑了。身体本来就不太行了，又太久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自从我父母走后，整整六十年，六十年，我一直不敢回到自己的母校。那一支笔，就像是噩梦一样将我的一生紧紧缠绕住，哪怕远远看一眼光明小学，我都会感觉钻心的痛。

“现在，要不是我觉得身体不行了，大限将至，我是死都不会来这个地方的。”

顾山心情沉重。他知道，这支钢笔肯定是找不到了。

就算六十年前，它还留在光明小学某个角落。这么多年大基建，这块地盖了拆，拆了盖，每一寸地都被翻烂了。再加上又是商场，人流这么大，绝对没有幸存的可能。

要是真的在商场某个角落，找到六十年前丢失的钢笔，他反而会怀疑是不是厉鬼的一个陷阱。

可是找不到笔，老人绝对会死不瞑目，第二项任务也完成不了。这下真的成死局了。

现在唯一可以祈祷的，是老人回到了故地之后，当年的记忆被激活了。想起来更多细节。

来到一处海底捞时候，老人指着对面的招牌：

“当时我们的教室，就在这个位置的二楼。

“这里还有一棵参天大树。当时校领导就是在这个位置告诉我，爸妈下了夜班过来接我，在路上被撞死了。

“我一辈子忘不了这个地方。”

林深问道：

“要不要进去找找？”

商店虽然上锁了，但是对于开锁奇才的他来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老人仿佛被林深的话逗笑了，发出哈哈哈的大笑声：

“别开玩笑了。

“都六十年过去了，你觉得钢笔还可能在里面么。”

笑完，他用手背抹了抹流出来的眼泪。

几人在无人的商城中，边走边聊。

向上扶梯已经停止运行了。林深拿着手电筒，在前面探路，老先生走在中间，顾山留在后面，观察四周。

这一夜是多事之秋。更何况，小丑侦探社的任务，绝不会只是单纯的找东西。

黑暗之中，仿佛隐藏着什么东西，一直在窥视着他们。

顾山问道：

“老先生，我还有一件事情，实在不明白。

“为什么那个卓丽丽当年要无缘无故诬告你？你是真的和她没有一点交集，从来未得罪过她。”

汪铭：

“这个问题，我这些年也翻来覆去，想了几万遍。

“确实是没想到。

“人心中的恶意，有时候犹如深渊。

“可能对我来说，是六十年的煎熬和等待；对于她，只是出于好玩，一时兴起的恶作剧。”

顾山询问道：

“她毁了你的一生，这么多年，你有恨过她么。有想过找过她么。”

老人摇了摇头：

“当然恨过。但是更多的是困惑。

“我之前已经说过了，六十年过去了，当年发生的事情也无法挽回。

“我现在就算找到她，把她杀了，也无法让我死去的父母回来。”

把整个商场全部逛完了，再逛第二圈，也没有太大意义。

毕竟这个地方，对于汪铭，已经是一个全新的地方，和他记忆中的光明小学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回到车上的时候，林深冷不防问了一句：

“您之前说，当年当事人之一的牛亨班长，已经移民去美国了对么。”

老人点点头：

“我不确定，也是听别人说的。

“毕竟我很久没有回到母校了，那些老同学到底过得怎么样，我是一点不知道。”

光明小学，是他心中一道时时作痛的暗伤。

顾山问道：

“你有没有办法，把这个牛亨找出来。”

林深：

“恐怕只有这样了。”

他进一步解释道：

“我们家族，设置了一个叫做天网的系统，连接了全世界的互联网。

“如果这个牛亨近些年有任何出入境记录的话，一定会在网上留痕，凭此把他找出来并不是一件难事。

“等一下，大约半小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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