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你管这叫聊天？
楼船驶出听龙潭，水面渐宽，林安还瘫坐在甲板上，脸色白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江风吹过，他狠狠打了个哆嗦，感觉骨头缝里都是凉的。
刘景云拎着个小泥炉，生了火，煮着茶。水汽氤氲，茶香袅袅，和他身边那个快要散架的林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喝口热的，暖暖。”刘景云递过去一杯茶。
林安没接，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刘景云那张云淡风轻的脸。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刘景云倒茶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知道什么？”
“知道会变成这样！知道你那个什么狗屁刘家，就是个火药桶，就差我这点火星子！”
林安几乎是吼出来的，积攒了一路的恐惧和混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那个叫刘玄的老头，说我在养蛊！养蛊啊！你懂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就是把一堆毒虫放罐子里，让它们互相咬，互相吃，最后活下来那个才是王！”
林安伸出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
“他觉得，我，把他们整个刘氏一族，当成了那个罐子里的毒虫！他最后看我的那个眼神，不是敬畏，是害怕！是看一个魔头的眼神！”
“还有那个叫刘明的小子，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七长老的脸，转身就走，所有人都觉得是我在背后给他撑腰！”
“现在好了，老的恨我入骨，小的拿我当神。他们要是打起来，杀得血流成河，这笔账算在谁头上？算在我头上！”
林安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他一把抢过刘景云手里的茶杯，却不是为了喝，而是狠狠地砸在了甲板上。
啪！
滚烫的茶水四溅，瓷片碎了一地。
“刘景云！你把我当什么了？！”
刘景云静静地看着他发泄，眼神里没有半点波澜。
直到林安吼完了，喘着粗气，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他才缓缓开口。
“那在你的火星子掉进去之前，那个火药桶，就不是火药桶了？”
林安一愣。
刘景云站起身，走到船舷边，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听龙潭。
“一个家族，靠着成千上万条规矩捆着。天分高的，像那个刘明，因为‘心性不足’，剑就被废了。守着规矩的，像那个大长老，一辈子都在维护规矩，最后被一句最简单的‘道理’，废了一身修为。”
他转过头，看着林安。
“你没来之前，他们就在互相撕咬了！明着不敢，暗地里呢？为了一个管事的位置，为了多拿一点修行资源，为了让自己的子孙后代能爬得更高，那些手段，比毒虫互食干净到哪里去？”
“你以为的安稳，是建立在所有人的不安稳之上的。一潭死水，看着平静，底下早就烂透了。”
刘景云走回到林安面前，蹲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不是点火的那个。你只是，把盖子给揭开了。”
林安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刘景云说得有道理，可道理是道理，恐惧是恐惧。
“可……可是那个禁地的老东西……”林安的声音弱了下去，“他肯定会出来弄死我的。”
“他不敢。”刘景云的语气斩钉截铁。
“为什么不敢？他听起来比那个大长老厉害多了！”林安不信。
刘景云嘴角勾起一抹有些冷酷的笑意：
“因为你立下的规矩，祖碑认了。那就是刘氏新的天理。他要是敢不讲‘道理’，直接对你动手，那块碑，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林安心脏猛地一跳。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那句不耐烦的话，居然成了一道护身符？一道连刘家最牛逼的老祖宗都得遵守的护身符？
这算什么？史上最强嘴炮？
看着林安脸上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刘景云心情好了不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所以，别怕。他想动你，就得先陪你‘玩’。在你的规矩里玩。”
“玩？”
“我拿什么跟他玩？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用玩了。”
刘景云的目光，忽然越过林安，投向了船前的江面。
他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了。
“他来了。”
林安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回头。
宽阔的江面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水流潺潺，波光粼粼。
“哪儿呢？你别吓我！”
刘景云没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江水。
林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可看得久了，他渐渐发现了一丝诡异。
樓船是順流而下，水流本该推着船走。
可现在，他们船身周围的水流，好像……静止了。
不，不是静止。
林安瞪大了眼睛，他看到一片刚刚从船舷边飘落的枯叶，本该被水流带走，此刻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纹丝不动地悬停在水面上。
紧接着，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片枯叶，连带着周围的水流，开始缓缓地、坚定地……逆流而上。
就像是时间的倒流。
整个江面，以他们的楼船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逆转的漩涡。
而他们的船，就停在漩涡的中心，进退不得。
林安感觉自己像是被泡进了冰水里，从灵魂深处泛起一股寒意。这比大长老那声势浩大的“灭道掌”，要恐怖。
“这……这……这也是‘玩’？”林安牙齿都在打颤。
“是啊。”
刘景云站直了身体，腰间的长剑轻轻嗡鸣，“他在问你，‘自己的事自己做’，那这江水的事，它自己想倒流，你管不管？”
这他妈是什么魔鬼问题？！
管？他拿什么管？用嘴喊吗？
不管？那这船是不是就要被水流拖回听龙潭，送到那个老怪物面前？
这是一个比“你妈和你老婆掉水里先救谁”还要歹毒一万倍的问题！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悠远的声音，直接在两人的脑海中响起。
“年轻人，你的道理，很有趣。”
“老夫活了太久，见过太多规矩。你的规矩，最不讲道理，却也……最像道理。”
“老夫想请你，喝杯茶，聊一聊。”
林安一屁股坐回地上，脸无人色。
这哪里是请他聊天？
这分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答应，就是自投罗网。不答应，就是不给面子。
林安绝望地看向刘景云。
景云，救我！这回真的要死了！
刘景云没有看他，只是抬头望着听龙潭的方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出去。
“前辈要聊天，景云自当奉陪。”
“只是，我朋友，他有些认生。”
刘景云顿了顿，嘴角重新挂上了一丝笑意。
“而且他立的规矩，前辈应该比我更清楚。”
“他现在，不想被人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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