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坠落的过程，比想象中短暂，也远比想象中漫长。

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被某种巨大力量包裹和缓冲的感觉。仿佛跌入了深海，又像是被无形的网接住。意识在彻底涣散的边缘被强行拉扯回来，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温暖的黑暗。

……

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消毒水的气味。

并不浓烈，淡淡的，却清晰地昭示着环境的变化。

沈墨言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柔和的灯光，以及手背上埋着的输液针。他躺在一张柔软的病床上，身体各处传来钝痛，尤其是背部，但绝非从高楼坠落应有的伤势。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片茫然。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的不是医生或护士，而是周凛。

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些许胡茬。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便服，不再是那种一丝不苟的精英模样，反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他走到床边，沉默地看着沈墨言，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未散的后怕，有压抑的怒火，有深深的无力，还有一丝……沈墨言看不懂的，近乎失而复得的庆幸。

“为什么？”沈墨言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问。他问的不是为什么救他，而是为什么能救他。

周凛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动作有些迟缓。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手，轻轻碰了碰沈墨言被纱布包裹的手腕，那里有撞击玻璃时留下的划伤。

“那扇窗，”周凛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我早就改造过。下面是特殊材料制成的缓冲层，连接着独立的医疗系统。”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怎么可能……真的让你死。”

原来，那看似完美的囚笼，从一开始就预留了防止他寻死的后路。周凛的偏执，不仅在于占有，也在于不允许他以任何形式脱离掌控，包括死亡。

“你赢了。”周凛看着他，语气平静地陈述，“用这种方式，向我证明了你的决心。证明了你不是他。”

他顿了顿，眼中翻涌着痛苦和某种释然交织的情绪。

“那个会朝我开枪的沈墨言，已经死在前世了。而我……”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卸下了某种沉重的枷锁，“我困住的，只是一个不肯屈服的灵魂。”

沈墨言静静地听着，心中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劫后余生的虚无和疲惫。

“我不会再关着你了。”周凛说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决定。他拿出一个文件袋，放在床头柜上。“这是你的新身份，完全干净，与‘和盛堂’没有任何关联。还有一笔钱，足够你安稳地生活。”

沈墨言怔住了。

周凛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普通的城市街景，背对着他。

“走吧，沈墨言。”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仿佛刻入骨髓的倦怠，“离开这里，离开我。去过你想要的，正常的生活。”

这突如其来的“自由”，反而让沈墨言感到一丝不真实。他看着周凛的背影，那个曾经不可一世、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却显得如此孤寂。

“为什么？”他又问了一次，这次问的是放手。

周凛沉默了很久，久到沈墨言以为他不会回答。

“因为我累了。”他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追逐一个幻影，禁锢一个永远不会属于我的灵魂……太累了。”

他转过身，目光最后一次落在沈墨言脸上，那里面没有了疯狂的占有欲，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复杂的平静。

“也许你说得对，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低声道，“错的时空，错的人。”

说完，他不再停留，径直走向门口，拉开了房门。

“周凛。”沈墨言忽然叫住他。

周凛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沈墨言看着他的背影，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保重。”

周凛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然后，他拉开门，走了出去。房门轻轻合拢，隔绝了两个世界。

沈墨言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久久没有动弹。

他自由了。

以一场惨烈的、近乎自杀的抗争，换来了身体的自由和身份的“新生”。周凛认输了，承认了他不是前世的那个沈墨言，放他离开了这个扭曲的棋局。

【系统：（微弱信号恢复）检测到宿主脱离极端环境……目标人物周凛执念大幅消解……任务“攻略周凛”判定为……特殊完成。秩序天平产生未知偏转……系统能量即将耗尽……进入永久休眠……宿主沈墨言，祝你好运……】

系统的提示音断断续续，最终彻底消失。这一次，是真正的告别。

几天后，沈墨言出院了。他拿着周凛给他的新身份和钱，坐上了离开这座城市的列车。

他选择了南方一个宁静的小城。在那里，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他找了一份简单的工作，租了一间带着小阳台的房子，养了几盆绿植，其中有一盆，是嫩绿的绿萝。

生活似乎回归了平静，普通得近乎乏味。

他再也没有见过周凛，也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和盛堂”的消息。那个人，那段经历，仿佛真的成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只是在某些深夜里，他偶尔会从梦中惊醒，梦里有时是周凛冰冷审视的目光，有时是他惊骇扑向窗边的脸，有时……只是那片无尽的、下着雨的黑暗。

他站在小阳台，看着远处稀疏的灯火，晚风吹拂着他的发梢。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赢了，或许这场博弈里，从来就没有真正的赢家。

周凛放他自由，或许并非因为爱，而是因为极致的疲惫与最终的清醒。而他选择离开，也并非因为不爱，而是因为无法承受那以爱为名的、令人窒息的重量。

他们之间，隔着前世的血债，今生的囚笼，太多的算计与伤害，早已失去了正常相爱的可能。

有些相遇，注定是劫难。有些纠缠，唯有分离才能终结。

沈墨言抬起头，看着夜空中寥落的星辰。

他活了下来，带着满身伤痕和一个全新的名字，活在一个没有周凛的世界里。

这或许，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了。

——　全书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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