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太平

第九十五章  太平

马车一路向北，轻快地行驶在宽阔平坦的官道上。

秋日阳光正好，暖融融地洒在身上，驱散了清晨的寒意。道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已经收割完毕的田野，裸露着褐色的土地，偶尔能看到几处堆起的草垛，在阳光下泛着金黄。

远山如黛，层林尽染，秋色斑斓，景色开阔而宁静。

车速很快，车轮碾过路面，发出规律而轻快的“辘辘”声。

小石头早已没了刚出城时的兴奋，靠在柔软的坐垫上，随着马车的摇晃，渐渐打起了瞌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车窗外，官道上车马来往，络绎不绝。

有满载货物的商队，慢悠悠地前行，驼铃叮当作响；有骑着快马、携带公文信件的驿卒，疾驰而过，带起一阵烟尘；也有像他们一样乘坐马车或步行的普通旅人，大多行色从容，看不出任何紧张或急迫的气氛。路边的茶棚、脚店生意兴隆，伙计的吆喝声、旅人的谈笑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太平盛世的烟火气息。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那么安宁。

这正是林睿来时拼命祈求的景象——一路太平，早日归家。

然而，随着马车不断向北，距离安岭县越来越近，林睿的心中，非但没有因为这份“太平”而更加踏实，反而逐渐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越来越强烈的不安。

太安静了。

不是指没有声音，而是指没有“那个”的声音。

他记得来时，越靠近北疆，官道上的气氛就越发紧张。

盘查的关卡增多，往来兵卒的身影更加常见，旅人的脸上也多带着几分警惕和匆忙。尤其是进入安岭县地界后，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几乎无处不在，连空气都仿佛凝滞着硝烟的味道。

可现在……

沿途的关卡依旧存在，但守军的盘查似乎松懈了许多，只是例行公事地看了看路引，便挥手放行，并未过多为难。

过往的行商旅客，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对北疆可能存在的匪患或战事有丝毫担忧。

就连空气中，似乎也只弥漫着秋日田野的干爽气息和尘土味。

这正常吗？

东山村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攻防战，黑鹞匪军虽被击溃，但首领在逃，残部遁入深山，威胁未除。

按照常理，周边区域应该依旧处于高度戒备状态才对。

官军应该正在大力清剿，官府应该严加盘查，百姓应该人心惶惶……

可眼前这派歌舞升平、路不拾遗的景象，未免……太平和得有些过分了。

就像暴风雨过后，海面突然变得死一般平静，反而让人心生恐惧，怀疑是否有更大的暗流在海底涌动。

林睿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靠在车窗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窗外的一切。

他试图从那些过往行人的表情、商队伙计的闲聊、甚至是路边歇脚士卒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一丝一毫关于北疆、关于安岭县、关于东山村的真实消息。

然而，他听到的，大多是些无关痛痒的市井传闻、生意往来，或者对今年收成的议论。

偶尔有人提起北边，也只是含糊地说“听说前阵子不太平，好像有流寇闹事，不过已经被官军剿得差不多了”、“没事了，朝廷大军一到，宵小之辈自然望风而逃”之类的话，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一件已经尘埃落定、不足为虑的旧闻。

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舆论氛围，与林睿亲身经历的那场生死搏杀、与周县丞信中描述的危急形势、与陈侍郎如临大敌般迅速派兵的决策……形成了巨大的、令人心悸的反差。

是官军行动极其迅速高效，已经彻底肃清了匪患，所以地方才如此安定？

还是说……

想到黑鹞那精良的制式装备、训练有素的战术动作，林睿的心猛地一沉。

如果……如果黑鹞的溃败，并非结束，而只是一个更大阴谋的序幕？

如果官军的“清剿”只是做做样子，甚至……与黑鹞残部有所勾结？

那么眼前这片“太平”景象，就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一个请君入瓮的诱饵！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野草般在心底疯长，带来一阵阵冰凉的寒意。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里除了盘缠，还贴身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和周管事给的那张名帖。

AK-47的子弹早已打光，步枪本身也因过度使用且缺乏保养而暂时不堪大用，被他谨慎地收在系统空间深处。如今他能依靠的，主要是自己的身手、警觉性，以及……或许还能指望一下的、周管事那神秘背景可能带来的后续助力？

“咯噔！”

马车碾过一块稍大的石头，轻微颠簸了一下。

睡梦中的小石头嘟囔了一声，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地看向窗外，看到熟悉的、开始出现丘陵地貌的风景，顿时清醒了大半，雀跃道：“林大哥！我们是不是快到了？我看到那边的山了，好像就是我们村后面的山！”

林睿收回思绪，压下心中的不安，勉强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嗯，快到了。

再过一两个时辰，应该就能看到村口的那棵大槐树了。”

他不能将自己的担忧传染给小石头。

但那种心悸的感觉，却始终如影随形。

他悄悄将车窗的帘子掀开一条缝隙，更加仔细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官道依旧平坦，风景依旧宜人，但他总觉得，在这片看似祥和的秋色之下，似乎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在暗处冷冷地注视着这条通往东山村的必经之路，注视着每一辆北上的车辆，每一个归乡的旅人。

尤其是……

他这辆从京城方向而来的马车。

“车把式，”林睿忽然开口，对前面赶车的沉默汉子说道，“前面找个岔路，稍微绕一下，从西边那条老路进村。”

车夫愣了一下，透过小窗回头看了林睿一眼，似乎有些不解。

西边老路年久失修，崎岖难行，比官道要远上不少。但他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是，林先生。”

马车在一个岔路口拐向了西边，驶上了一条明显狭窄破旧许多的土路。

车速顿时慢了下来，颠簸也加剧了。

小石头被颠得有些难受，不解地问：“林大哥，为什么不走大路了？这条路好难走啊。”

林睿望着窗外更加荒凉、人迹罕至的景色，目光深邃，低声道：“大路……太显眼了。我们从这边悄悄回去，给你铁柱哥他们一个惊喜。”

他嘴上这么说，心中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

这片异常的“太平”，到底掩盖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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