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赌一把
现实世界，三天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手拧紧，滴答作响，预示着风暴的来临。
就在周幸以的意识彻底沉入“彼岸”后，另一张造型精密、泛着金属冷光的意识舱内，异变陡生！
桑榆的身体猛地一震，不像寻常苏醒的温和，更而是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
在意识上传装置启动的最终瞬间，某种连白寂都未曾完全掌握的双生意识深层链接，引发了罕见的结果，作为副人格的桑影，其核心意识竟被滞留在了现实躯壳中。
眼皮剧烈颤动后豁然睁开，那双时常带着沉静与温婉的眼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历经淬炼的锐利，瞳孔深处跳跃着挣脱牢笼后的野性光芒。
信息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桑影几乎在万分之一秒内就明晰了自身诡异而危险的处境。
她没有丝毫迟疑，腰腹发力，如一头蛰伏已久的猎豹，迅捷而无声地坐起。
她的目光扫过这个充斥着高科技设备却冰冷得毫无人气的房间，最终，牢牢锁定在不远处另一张接入舱内——那个眼神空洞、呼吸微弱、意识显然已离体而去的徐宇身上。
徐宇也进去了……
这意味着，白寂此刻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必然高度集中在“方舟”系统内部……
一个大胆、疯狂，却又闪烁着机遇火花的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劈入桑影的脑海——这或许是白寂对她现实监控中，一个转瞬即逝的、绝佳的盲点！
机会稍纵即逝！
她需要立刻联系周幸以！
告诉他，关于意识技术的重要情报，那个她偶然发现的核心研究员钱思明，因坚决反对白寂突破伦理底线的活体实验，触怒了白寂，最终下落不明，据传已被“处理”。
但他……极有可能就是撕开白寂那看似完美无瑕、坚不可摧技术伪装的关键裂口！
房间的一角，一台经过特殊加密的通讯设备静静陈列。桑影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步伐无声却坚定，毫不犹豫地操作起来，直接输入了记忆中周幸以私人线路代码。
信号接通中的短暂忙音，此刻显得无比漫长。终于，连接建立，但传来的，却是一个带着几分刻意困倦、然而底色里却透着不容错辨锐气的年轻男声。
“喂？哪位？”
桑影的眉头瞬间狠狠拧紧，如同结了一层寒霜，声音冷得几乎能凝出实质的冰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我找周幸以。”
电话那头的陆峥，显然被这猝不及防的熟悉声音击中。
伴随这声音涌上的，是条件反射般的高度警惕，以及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过往交锋激赏与惨痛背叛教训的复杂情绪。
他的语气几乎是瞬间剥去了所有伪装：“……是你。”
不是疑问，是确认。
这声音，这语调，独属于那个让他欣赏其身手又痛恨其背叛的女人。
“我不是桑榆。”桑影极度不耐地打断，“我是桑影，周幸以在哪？我有紧急情报，立刻让他接电话。”
“我当然知道。”陆峥的声音里淬着冰冷的讽刺，还有一丝因确认而翻涌起的、连他自己都厌恶的复杂情绪，“你现在又想玩什么花样？”
背景音里，隐约传来刘海几乎压抑不住的、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愤怒低吼：“陆队！是谁？是不是那个女人？！她还有脸打电话来？！”
桑影眼底最后一丝因为联系上周幸以线路而残存的温度，彻底褪尽，取而代之的是翻涌的戾气与冰冷的杀意。
她本就对周幸以之外的这些所谓正义之士缺乏最基本的耐心和信任，此刻更是被陆峥和刘海的连续质疑彻底激怒。
“爱信不信。”她嗤笑一声，那笑声短促而冰冷，语速快得如同出膛的子弹，每一个字都仿佛淬着见血封喉的剧毒，“看来周幸以不在，你们这群人就只剩下被情绪和旧账左右的废物脑子，连最基本的情势判断都做不到。我冒着被发现、被彻底清除的风险联系你们，不是为了听你们在这里无能的犬吠，既然周幸以不在，那么这场交易，作废。”
她的指尖已然移向了通讯器的强制挂断键，声音里的最后通牒意味清晰无比：
“你们就继续像一群晕头转向的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吧，等着给白寂，还有他麾下那群躲在阴影里、贪婪渴求着所谓永生的老不死顾客们，一起陪葬吧！”
“等等！”
就在信号即将中断的千钧一发之际，陆峥猛地喝道，声音陡然拔高。
尽管怀疑的阴云依旧浓重地盘踞在心头，但“桑影”这个明确的自我称谓，以及她话语中精准刺入核心的“老不死顾客”这个词，像一根尖锐的探针，触碰到了他敏感的神经。
时间紧迫，他必须抓住任何可能性。
“你说你是桑影？证据呢？”陆峥的声音依旧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但仔细听去，审慎的态度已经悄然压过了最初的全盘否定，“老周……他现在无法联系，你有什么情报，可以先告诉我，由我来判断价值和真伪。”
“告诉你？”桑影语气里的讥诮几乎要化为有形的实质，刺痛人的耳膜，“一个连对话者基本身份都分辨不清的缉毒队长？一个明显被个人恩怨和失败经历蒙蔽了双眼的所谓精英？陆峥，收起你那套漏洞百出的审讯把戏，我找周幸以，是基于之前有限的接触，暂时、且仅仅暂时认可他的脑子还算清醒，至于你……哼。”
她话音未落，通讯器那端突然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沉闷的、像是肉体与硬物猛烈撞击的异响！“砰！”
紧接着是陆峥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短促闷哼，随之而来的是短暂到只有两三秒的、却激烈无比的打斗声，夹杂着某种电子设备或玻璃器物碎裂的刺耳声响！
然后，一切又骤然归于一种令人心悸的寂静，唯有通讯频道里，陆峥略显粗重、带着压抑痛楚的呼吸声，证明着连接尚未中断。
桑影一直冰冷如雕塑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你那边怎么回事？”她冷声问道，语气相较于之前，微不可察地缓和了半分，但那警惕的底色依旧浓重。
“没事。”陆峥的声音很快重新响起，恢复了之前的稳定，甚至刻意带上了一点解决麻烦后的随意感，“处理了个不懂规矩、想偷听的小尾巴。”
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但那一瞬间真实发生的变故，却无形中增添了一丝身处险境的真实感。
“现在，”陆峥的声音沉了下来，“可以说说你的情报了。”
这番意外的插曲，让桑影心头翻涌的杀意和立刻终止联络的冲动，略微收敛。她沉默了片刻，那沉默短暂却充满了权衡与评估。
时间！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白寂随时都可能发现异常。
迫不得已……只能赌一把了。
最终，迫在眉睫的危机感压倒了对这群人的不信任，她选择抛出部分至关重要的筹码，语速极快：
“听着，我只说一次，白寂手下曾有一个核心研究员，叫钱思明，因反对活体意识映射实验，大约三个月前被秘密关押。他知道白寂那套永恒谎言的底层逻辑，以及……可能的致命弱点。”
她刻意停顿了半秒，“找到他，你们才有机会，撼动白寂的根基。”
“陆队！不能信她！”一直强忍怒火旁听的刘海声音激动，“谁知道这是不是又一个圈套？！”
陆峥却猛地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打断刘海，声音沉肃如铁：
“老刘！冷静点！我知道你恨，我他妈也一样！但老周在里面多待一秒，就多一分我们无法预测的危险！任何一根可能指引方向的稻草，哪怕再可疑，都必须抓住！”
“什么意思？”桑影的声音陡然拔高，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意外信息击中的紧绷，“周幸以……他也进入方舟系统内部了？”
“如果你指的就是那个该死的、能把人意识吸走的鬼东西，”陆峥的语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是，老周……他选择了最危险的一条路，想从内部找到技术突破口。”
桑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一信息显然完全在她的预料之外。
“他也进去了……”这低声的自语几乎微不可闻，却透露出内心的震动。
再开口时，她的话语里少了几分纯粹的攻击性，多了一丝基于共同目标的凝肃：
“徐宇的躯壳，现在和我在一起，但桑榆的意识，也被困在了里面。”她清晰地划出界限，“所以，在救出他们这一点上，我们目前的目标，暂时一致。”
“暂时”二字，她吐得格外清晰。
“徐宇？”陆峥立刻抓住了关键，“是那个之前试图给市局传递预警的黑客？”
“没错，现实中，他或许是突破口。”桑影予以确认。
“你们现在具体位置在哪？”
“不用管我。”桑影的回答干脆利落，“你们先集中所有力量，找到钱思明！徐宇这边，我会监视，有突破再联系，记住，时间不多了。”
话音未落，通讯便被单方面切断。
通讯另一端，陆峥缓缓放下听筒，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黑暗中，身手利落、眼神锐利如刀的女人身影，以及最后那抹决绝的冷笑。
欣赏与憎恶，信任与警惕，如同两条交织的毒蛇，啃噬着他的理智。
“桑影……”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仿佛在咀嚼一段无法磨灭的宿命，“这次，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一旁的刘海脸色铁青，喃喃低语：“徐宇……那些理想……难道全都是假的吗？！”
陆峥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锐利：“老刘！是真是假，抓到他就知道了！现在，干活！优先级最高的是找到钱思明！”
刘海猛回过神，职业素养压过个人情绪：“钱思明……记录显示他三年前因意外死亡了……”
“死亡记录？”陆峥冷哼，“往往就是最好的保护色！立刻重新彻查所有蛛丝马迹！”
他回想起“桑影”那冰冷、直接、带着刺却逻辑清晰的风格，与桑榆确实不同。
“行动！”陆峥不再犹豫。
正是基于桑影在时间压迫下被迫提供的这条关键线索，以及陆峥在重重疑云中做出的决断，整个团队才能在后续争分夺秒的三天里，最终锁定了钱思明被秘密关押的地点，并成功实施了营救。
这才有了此刻，在日内瓦会议陷入僵局时，钱思明如同奇兵般出现在线上会议中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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