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还想招安吗

方舟系统，中枢神殿。

纯白，无边无际的纯白。

这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白色，而是一种吞噬了所有色彩、消弭了所有维度的绝对虚无，在这片令人心悸的纯白中，连时间都仿佛失去了流动的意义。

白寂的意识投影静立其中，与这片绝对的“无”浑然一体。他面前悬浮着一块横亘天地的光幕，日内瓦会场内的每一帧画面、每一个微表情、每一次暗流涌动的交锋，都纤毫毕现。

那些西装革履下的算计，那些冠冕堂皇下的恐惧，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出编排拙劣却又无比真实的戏剧。

徐宇的身影在他身侧凝实，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先生，开曼群岛的实验室……确认暴露，夜刃小队执行了最终指令，大部分成员……已确认湮灭，但有一人，突破了封锁，带走了部分核心数据碎片。”

白寂甚至连眼神的波动都没有，他优雅地晃动着手中红酒，那液体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粘稠的暗红色，仿佛凝固的血液，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漠然。

“知道了。”他的声音平稳得像冰封的湖面。

目光依旧停留在光幕上，看着那些所谓的大国代表因为一个来自幕后的电话就轻易转变立场，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人性中对死亡的恐惧，对永恒权力的贪婪，是比任何物理屏障都坚固的堡垒。”他淡淡开口，语气里是居高临下的嘲讽，“他们舍不得毁掉我，就像守财奴舍不得毁掉唯一的金库钥匙一样，实验室毁了便毁了，方舟拥有最完整的备份，那些碎片，不过是无关痛痒的皮毛。”

他微微侧首，看向徐宇，眼神深邃如宇宙黑洞，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通知凯尔，把现实中的躯壳，给我看紧了，在日内瓦这场关于‘净墟’的无聊闹剧得出我们想要的结论之前，我不想被任何现实中的……苍蝇打扰。”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意味。

“是，先生。”徐宇深深低头，投影如同融入数据流的微尘，悄然消散。

白寂的目光从嘈杂的会议现场移开，投向另一块监控画面——那是刚刚结束的“血色歌剧院”场景回放。

画面中，桑榆狼狈挣扎、绝望求生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停留，平静无波，如同扫过一个无关紧要的系统错误日志。

最初因“双生意识”特殊性而产生的那一丝研究兴趣，在确认主意识已然消散后，如今在他眼中，她与方舟内亿万沉浮的意识投影一样，不过是构成这场宏大实验的一个普通数据点，再无任何特别。

……

京市，某深藏于地下的绝密指挥中心。

陆峥站在厚重的合金安全门前，看着钱思明被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安全人员层层检查，焦躁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他指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大腿外侧，那是他思考或极度不耐时的习惯动作。

“姓名？”

“钱思明。”

“身份？”

“原……原普罗米修斯生命科技，核心研究员。”

“请配合进行全身生物特征扫描……虹膜确认……指纹确认……DNA快速比对……”

钱思明有些无措地站在泛着蓝光的透明扫描舱内，任由各种看不见的射线和光束在他身上来回探照。他脸色苍白，镜片后的眼神带着长期与世隔绝后的惊惶和对陌生环境的不安。

“心理应激评估开始……请根据提示回答以下问题……”

冰冷的电子音还在继续。

“我说，兄弟，”陆峥终于忍不住，抬腕看了眼战术手表，屏幕上跳动的秒针每一次颤动都像是在他神经上敲打，他语气带着压不住的火气，“再这么一层层验下去，磨蹭到天亮，那边会都他妈开完了！黄花菜凉透了！这位钱工是我们拼了命才捞出来的，最关键的证人！要是赶不上趟，前面流的血、付出的代价，全都白费！”

负责安检的军官面无表情，如同钢铁铸就：“陆队长，规定就是规定，权限必须确认，风险必须评估。”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陆峥抓了一把头发，将他那张原本阳光帅气的脸揉出几分烦躁，“来的路上我已经跟林首长紧急报备过了！现在每一秒都……”

就在这时，他耳中的微型通讯器传来了林首长清晰冷静的声音：“放行，责任我来承担。”

军官接收到更高权限的指令，犹豫了不到半秒，终于侧身，沉重的合金大门无声滑开：“通过。”

陆峥如释重负，一把抓住钱思明略显单薄的胳膊，几乎是拖着他往里冲：“快！没时间解释了！”

钱思明被他拽得一个踉跄，眼镜滑到鼻尖，他手忙脚乱地扶住，一边跌跌撞撞地跟着跑，一边紧张地喘息着问：“陆队长，我们……我们到底要去做什么？”

陆峥回头，在奔跑中给了他一个短暂却极具感染力的笑容，那笑容冲散了他眉宇间的焦躁，透出一股子自信和坚定：“去干件大事！拆穿一个能把全世界都骗得团团转的弥天大谎！相信我，老钱，你接下来要说的话，有足够的分量能改变很多东西！”

指挥中心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巨大的环形屏幕上，正分割显示着日内瓦会议的多角度实时画面。

林首长通过内部视频系统看到陆峥带着一个陌生面孔闯进来，立刻抬手示意，接入了专属加密频道。

“林首长，”陆峥气息未平，语速极快，“人带来了！钱思明，原‘普罗米修斯生命科技’首席神经接口架构师之一，三年前因坚决反对非人道活体意识映射实验，被白龙组织核心成员‘新龙首’秘密囚禁至今。是我们安插的暗线付出了巨大代价才营救出来的。”

钱思明上前一步，用力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积压了三年的恐惧与愤怒都压榨成勇气。

他抬起头，目光透过镜片，异常坚定地看向屏幕中的林首长：“首长，我以我的生命和全部学术声誉担保，我可以证明，白先生所展示的‘意识上传’技术，其本质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反人类的骗局！是一个精心编织的、旨在奴役人类意识的陷阱！他绝无可能接受任何具备实质约束力的监管！”

林首长眼中锐光一闪，如同出鞘的利刃。她立刻抬手，果断打断了钱思明后面的话，语气斩钉截铁：“钱思明同志，你愿意，把你刚才的话，对着屏幕上那些还在争论是否该对恶魔妥协的代表们，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一遍吗？”

钱思明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然后重重地、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地点了头。

一旁待命的技术人员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舞动。

几秒钟后，在日内瓦那边各方代表争论不休、气氛微妙的线上会议界面，一个来自华国代表团的新的视频窗口，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强行切入，突兀地亮起。

窗口里，出现了钱思明那张因长期不见阳光而显得过分苍白、却写满了孤注一掷的坚毅的脸。

所有与会者的目光，瞬间被这个不速之客吸引。

A国代表不悦地皱紧眉头，语气带着被打断议程的明显愠怒：“林女士，这不符合我们既定的会议流程……”

林首长没有理会他，直接对着己方的麦克风，声音清晰、冷静，如同冰层相互撞击，传遍整个虚拟会场：“诸位尊敬的代表，请原谅我方不得不打断既定的议程。但鉴于本次会议所讨论的议题，关乎人类文明的伦理底线与未来命运，且此前的讨论中存在大量基于严重错误信息甚至刻意欺瞒的论调，我代表团现依据紧急程序，行使关键质证权。”

“请允许我向各位介绍一位至关重要的证人——钱思明先生，前‘普罗米修斯生命科技’首席神经接口架构师，前白龙组织核心技术研发者之一，他将以亲历者和反抗者的身份，向诸位揭示，白寂所谓划时代的‘永生技术’背后，那被刻意掩盖的、血淋淋的、反人类的终极真相！”

线上会议室里，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仿佛连数据流都为之凝固。所有代表，无论是此前支持“招安”的、沉默观望的，还是那些刚刚在压力下被迫转变立场的，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那个突然出现的、带着实验室的苍白印记与囚徒的惊惶痕迹，却又眼神燃烧着证言火焰的面孔上。

就在这时，H国代表的私人加密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特殊的频率提示着来电者的身份非同一般。他看了一眼屏幕上闪烁的代码，脸色骤然剧变，手指颤抖着伸向接听键——

但钱思明的声音，已经通过麦克风，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带着破釜沉舟的颤抖，却又异常清晰地砸在会场每一个人的意识深处：

“所谓意识上传，根本不是什么通往永生的阶梯……那是意识的屠宰场！是灵魂的永恒囚笼！”

H国代表的手指僵在半空，手机“啪嗒”一声，滑落在光滑的桌面上，发出清脆而令人心惊的声响。

钱思明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浸染着无形鲜血与彻骨绝望：“所有自愿或被迫进入‘彼岸’的人，他们的意识在连接成功的瞬间，就会被悄然复制、解析、然后在合适的时候被篡改最底层的认知权限！最终，他们沦为在那个虚拟神国里维持其绝对统治的……养料和可以随意重置、删除、玩弄的数字傀儡！自主意识？自由意志？那不过是‘方舟’系统模拟出来的、自欺欺人的程序反馈假象！”

他几乎是倾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吼出了最终的控诉：“他绝不会接受任何真正的、有效的监管！因为那会彻底暴露，他那看似纯白无暇的永恒王座之下，是由无数人类意识残骸与无尽数据哀嚎堆砌而成的……无边地狱！”

会场，陷入了一种比真空更令人窒息的、冰封般的死寂。

然后，E国代表的加密通讯器屏幕亮了起来，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没有接。

D国代表的私人终端开始持续震动，他直接伸手，长按电源键，屏幕瞬间暗了下去。

就连之前一直态度暧昧、鼓吹“保留文明火种优先”的C国代表，也默默地、动作僵硬地，将自己那部仍在不断闪烁、提示着未接来电的通讯器，屏幕朝下，用力地扣在了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钱思明的证词，如同第一道撕裂厚重铅云的炽烈阳光，强烈、刺眼，不容回避地照亮了那个被华丽辞藻和永恒承诺包裹的美丽谎言背后，赤裸裸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深渊。

林首长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屏幕上那些神色各异的代表面孔，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现在，诸位，还有人认为，我们应该与这样一个……以吞噬人类意识为食粮的‘天才’，谈论合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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