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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歌女为后




萧瑟低着头,烛火在他低垂的眼睫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声音沉缓得仿佛压着千钧重石:“是啊……那样的结局,任谁在当时,都想不到。”

“我悔!我真悔啊!”

司空长风猛地一拳砸在自己掌心,骨节脆响,他额角青筋隐现,厉声道,“当初就该把那封劳什子信撕个粉碎!什么大局,什么安排!

我就该提着我的枪,连夜闯进天启城,哪怕拼掉半条命,也要把他从那是非窝里抢出来!”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是多年未散的愤懑与痛悔,但随即,那目光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坚定,转向萧瑟,“但今日,我司空长风绝不再做任何一件,会让我将来午夜梦回时,恨不得捶胸顿足、懊悔终生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激荡的心绪,转而凝视萧瑟:“你的武功根基确已被毁,隐脉枯萎,气海沉寂,这是事实。

但别忘了,我司空长风,好歹也算药王辛百草半个亲传弟子。

论起医术,不敢说冠绝天下,跻身前五,却还有几分底气。”

萧瑟黯淡的眼眸骤然亮起一丝微光,如同死水微澜,他立刻追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你……有办法?”

“办法?”

司空长风沉吟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那根银针,“你如今血脉淤塞不畅,若放任不管,隐脉残存的生机也会彻底断绝,遗祸无穷。当务之急……”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缓缓吐出几个字,“需得多‘运动运动’。”

说完,不等萧瑟细品这过于简单甚至显得有些敷衍的答案,他已霍然起身,拉开房门便走了出去。

“咔哒”门开,一直守在门外的司空千落立刻像只受惊的小鹿般扑过来,抓住父亲的胳膊,急急打量他身后:“爹!你没……没揍他吧?他伤着呢!”

司空长风看着她紧张的样子,不由失笑,抬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你说呢?”

随即,他话锋一转,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千落,你前几日不是还说,枪法练到了瓶颈,总觉得缺个合适的对手喂招,少了些突破的‘激情’?”

司空千落一愣,眨眨眼:“阿爹,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看这萧瑟,”

司空长风用下巴指了指屋内,眉头微皱,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虽然武功废了,但一身轻功身法,倒是颇为精妙奇诡,似有来历。

你的枪,若是能追得上、锁得住他飘忽不定的身影,对时机、力道、身法的掌控,必能再上一层楼。

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从明日起,你们便一同练功,你追,他跑。”

这时,萧瑟已缓步踱出房门,闻言,眼皮都未抬,冷冷抛出一句:“谁与你说好了?”

司空千落瞥了他一眼,那双明眸中闪过一丝不服气的光,随即对父亲拱手,声音清脆利落:“千落谨遵父亲之命。”

也不知这“命”,是遵父亲让她练功的命,还是遵父亲那番关于“追与跑”的安排。

苍山后山

雷无桀气喘如牛,终于连滚带爬地冲上苍山后山最高的崖边。

雪月剑仙李寒衣一袭白衣,负手立于崖畔,衣袂与长发在猎猎天风中飞扬,仿佛随时会乘风归去。

“为何来迟?”李寒衣未曾回头,清冷的声音比山风更凛冽几分。

雷无桀挠着后脑勺,嘿嘿傻笑:“睡……睡过头了……”

简单的拜师礼后,李寒衣坐进崖边那座古朴的石亭,石桌上仅一壶清茶。

她抬眼,目光如剑,直视雷无桀:“既为剑客,可知自己为何拔剑?”

“为何……拔剑?”

雷无桀被问得一愣,这问题似乎太过宏大,又似乎太过根本,他从未细想。

“有人拔剑,是为心中一口不平气,想做那顶天立地的英雄,以三尺青锋,平天下不平事;

有人拔剑,是源于骨子里的畏惧,深知江湖险恶,你不拔剑,他人便会对你亮出兵刃,想活下去,便只能先拔出自己的剑。”

李寒衣的目光锐利如冰,仿佛要刺穿他火红表象下的内核,“雷无桀,你告诉我,你持剑在手,究竟……为了什么?”

雷无桀被这目光看得有些发慌,下意识地抓了抓脑袋,憨憨道:“师父,这个……弟子愚钝,还真没仔细想过。”

李寒衣眉峰微不可察地一挑:“那你当年,为何要学剑?”

提到这个,雷无桀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有火焰在其中跳跃:“那天!

我看见雷轰师父长袖一挥,一柄火红长剑如凤凰涅槃般冲天而起!

剑光炽烈,把半边天的云彩都染成了绚烂的晚霞!”

他手舞足蹈,试图重现那震撼的一幕,“我这辈子从没见过那么美、那么有力量的剑术!

后来师父问我可想学,我想都没想就点头了——就为了那一刻的震撼!

为了那么美的剑!”

李寒衣静静地听着,半晌,轻轻一叹,那叹息声融进山风里,几不可闻:“是啊……剑,本就是这世上至美,亦至凶之物。

你师父雷轰,当年若不是痴迷于这一剑的极致之美,也不会……落得后来那般固执又困顿的田地。”

她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凝重如山岳:“但你方才说的是‘习剑’,我问的是‘拔剑’。

习剑可谈风流,论美感,求境界;

而拔剑……”

她一字一顿,“便只能问生死。”

雷无桀脸上兴奋的笑容渐渐淡去。他望着崖下翻涌不息、茫茫无边的云海,喃喃道:“生死……江湖上的生死,好像来得特别容易。

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刀架在脖子上,没死,就是活了。

可我不喜欢这样的江湖。”

他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固执,“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比武较技,点到即止不好吗?为何非要论个你死我活?

所以我想,拔剑,可以是为了印证剑道高下,可以是为了守护重要之物,但不该是为了轻易夺取性命。”

“天真。”

李寒衣毫不客气地评价,挑眉反问,“你不想论生死,可若有人对你拔剑,剑锋直指你要害,就是要取你性命,你当如何?

就甘心引颈就戮?”

“我就……我就……”

雷无桀被问住了,急得面红耳赤,却“我就”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仿佛那简单的答案堵在胸口,怎么也冲不破某种懵懂的壁垒。

李寒衣不再逼问,素手轻扬。

只听一声清越剑鸣破开云层,一道流光飞坠而下,稳稳落在雷无桀面前,插入岩石三寸——那是一柄造型古朴雅致的长剑,剑鞘温润,隐隐有雨滴纹路。

“此剑名‘听雨’,乃剑心冢冢主亲手所铸,‘风雅四剑’之一。

今日为师赠你,权作拜师之礼。”

雷无桀顿时喜出望外,伸手就去握剑,用力一拔——

剑,纹丝不动。

他愣了一下,双手握住剑柄,扎稳马步,使出吃奶的力气,脸都憋红了。

可那听雨剑仿佛长在了石中,嵌在了鞘里,任凭他如何用力,竟是岿然不动。

“师父!这剑……这剑是不是有问题?”雷无桀急道,额角都冒出了汗珠。

“听雨有灵,非俗物,它会认主。”

李寒衣声音平淡,却如重锤敲在雷无桀心上,“你心中并无‘拔剑’的真意,没有必须以此剑去达成某事的意志,没有在生死关头亦要挥出此剑的决绝,它自然不会为你出鞘。”

“啊?这……”

雷无桀彻底愣在当场,看着眼前这柄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名剑,第一次对“剑”与“剑客”有了某种模糊而沉重的认知。

就在他怔忪的刹那,天幕光影流转,悄然切换。

天启皇城

御花园

九重宫阙深处,御花园内奇花争艳,珍禽啼鸣,却自有一种远离尘嚣的静谧。

年轻的皇帝与剑圣盖聂并肩缓步其间,前者忽然开口,声音打破了这片静谧:

“先生当年教导朕帝王心术,亦传授朕剑术根基。

先生觉得,朕现在所练之剑功成,威力当如何?”

盖聂脚步微顿,侧首看了皇帝一眼,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沉声回道,语气中没有丝毫敷衍:“陛下天纵之资,所思所悟,已非凡俗剑理可限。

此剑若成,当有开天辟地之势,剑锋所指,乾坤易色,天下……无人可攫其锋。”

皇帝闻言,轻笑一声,那笑声听不出是喜是叹:“天下剑客如过江之鲫,剑法通玄、臻于化境者,亦非凤毛麟角。

朕这一剑,当真能扫清六合,睥睨天下?”

盖聂毫不犹豫地点头,目光坚定如磐石:“自然。

陛下之剑,承天道,应民心,聚国运,岂是寻常江湖武学可比?

陛下……莫非有所顾虑?”

皇帝缓缓摇头,目光投向远处巍峨的宫墙,仿佛能穿透它们,看到更辽阔的疆域:“非是顾虑。

只是忽然觉得,恐怕这一世,朕这一剑……也难有真正出鞘的机会。”

他偏过头,瞥了身旁的盖聂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淡然却含义复杂的笑意,“有先生这般天下无双的剑,横亘于前,替朕扫清一切魑魅魍魉,这天下……又有何人,配持剑走到朕的面前呢?”

盖聂立刻躬身,姿态恭谨如初:“陛下谬赞,守护陛下,是臣之本分。”

两人继续在花径间漫步,亭台楼阁,移步换景。

行至一处高台之下,恰见几名宫装女子身影袅娜,正往后宫方向行去。

皇帝的目光似不经意地掠过她们,忽然悠悠开口,话题跳转得有些突兀:

“先生,朕欲立卫夫人为后,你觉得如何?”

盖聂明显一怔,随即垂眸,恭声道:“立后乃陛下家事,亦是国本,陛下圣心独断即可。

臣等外臣,不敢妄议。”

皇帝不再看他,目光越过高高的宫墙,投向宫外那片辽阔而繁华的天启城郭,声音轻得如同掠过花叶的微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卫夫人出身歌女。

立后的旨意一旦昭告天下,恐怕朝野内外,又要掀起一阵非议风波。

那些自诩清贵的士大夫,那些讲究门第的世家族老,怕不是要在背后骂朕一声‘贱胚子’——呵,母亲是歌女,立的皇后,还是歌女。”

他顿了顿,语气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加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冷峭:“可在朕眼中,卫夫人的价值,她能为这帝国带来的东西,远比一百个、一千个空有高贵出身却庸碌无为的所谓‘贵女’,要高得多。”



······

“听这意思,琅琊王是自愿赴死!”

“为何拔剑?”

“皇帝也练剑?”

“盖聂也拍马屁?”

“皇帝练的不是萧氏的裂国剑法吗?”

“歌女为后?”

“皇帝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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