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番外1·如果眼泪有名字，它一定叫“好想你们”

我叫苏云，今年……算了，天灾以后，谁还过生日。

此刻，我缩在一截只剩半截墙的通风管道里，怀里抱着那把锈到掉渣的大剪刀，像抱着全世界最安全的男朋友。别笑，剪刀不会卖我，也不会嫌我丑。

玉坠贴在我锁骨上，凉凉的，可我知道，它在发光。那点儿绿光，比萤火虫屁股还暗，却愣是把我从阎王手里拖回来三次。我欠它三条命，却连一句“谢谢”都说得磕磕绊绊——嗓子早被辐射尘呛成了破风箱。

我数过，裂缝外那丛灰绿色的草，一共七片叶子。昨天我拔了一片放嘴里，苦得舌头差点原地去世，但胃里火烧一样的疼居然停了两分钟。于是我给它起了名字：小七。小七是我今天唯一的朋友。

其实我原来朋友超多。真的。

高中晚自习，爸爸给我留的那碗面，上面漂俩荷包蛋，我边吃边吐槽“又要长胖”，结果还是吸溜得一滴汤都不剩。那时候的烦恼真可爱：胖十斤、暗恋的男生不喜欢我、月考数学只考118。

后来，我有了王杰。每个情人节，他送的玫瑰都艳得俗套，可我每次都把花瓣夹进日记本，一页一页，像给幸福盖邮戳。两个儿子抢着把巧克力塞我嘴里，唐唐糊我满脸口水，我假装生气，其实心里开成了烟花。

原来，平凡就是最大的嚣张。可惜我明白得太晚。

天灾来了，先是冷，再是热，然后是铺天盖地的臭水。爸妈、弟弟、王杰、孩子们……像被橡皮擦掉的铅笔字，一眨眼就找不到了。我喊破喉咙，只听见回声说“节哀”。

后来，我连哭都不敢。眼泪会结冰，糊住睫毛，第二天眼睛就肿得睁不开，捡垃圾都比别人慢半拍，会被打。

于是我学会笑。笑得比哭还丑，就能把想欺负我的人吓退。再用剪刀划脸，一刀一条“护身符”，黑墨汁渗进肉里，疼得半夜发抖，可第二天就能保住自己。划算。

我以为自己已经炼成铜墙铁壁，直到昨晚——

我翻进一间半塌的童装店，扒拉出一件3T的小毛衣，胸口印着一只黄色小鸭。我当场崩溃，抱着它哭得比当年被暗恋的男生拒绝还惨。因为我知道，唐唐去年就该穿3T了。他长得到底多高？我再也量不到。

我把小鸭毛衣叠好，收进玉坠。空间那么大，却装不下我整个过去。

凌晨三点，月亮像被啃了一口的馊馒头。我偷偷掏出全家唯一那张全家福，照片被汗水、血水、雨水泡得发皱，可所有人的牙还白得晃眼。我伸手去摸，却只摸到冰冷的塑封。那一刻，我承认，我怂了。我想回家，回那个有泡面味、玫瑰味、口水味、巧克力味的家。

可家在哪？东南西北，全是废墟。

于是我给自己打补丁。我把“想他们”翻译成“活下去”——

万一，爸妈被哪支地下救援队接走？弟弟那么机灵，说不定早混进基地高层？王杰力气那么大，肯定在给儿子们抢巧克力。唐唐和小西瓜（对，我小儿子叫西瓜，圆滚滚）也许正抱着新玩具，在地下城的游乐场里疯跑。他们都没空哭，所以我得替他们笑。

想着想着，我就把小七又塞进嘴里。苦？苦就对了，苦才提醒我：舌头还在，命还在。

天快亮了，灰雾一样的光从裂缝口爬进来。我擦擦眼角，发现泪居然没冻住，原来春天偷偷来了。我咧嘴，笑得比哭还丑，却听见自己说：

“苏云，再撑一天。就一天。”

也许明天，我就能在废墟里找到一包过期的方便面，或者半根没烧完的蜡烛。也许地下城的搜救队会恰好路过，看见我脸上这些丑丑的墨疤，觉得“晦气”却顺手把我拎回去。

也许……也许我只是又熬过一个普通的日子，没死，就是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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