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这段时间，因刁总，方部长新势力开始施政，公司连连出现“正常”的怪事。
池副总在面对这些变故时，所作所为很是让人敬佩。朱子顺扪心自问过自己，换做他，可能真无法做到。
薛哥则是典型的睚眦必报，而且是加倍奉还。但薛哥过人之处在于，让他吃亏太难了。据说此次送货的费用比以往每次要高过两倍，还拐着弯；因为有方部长小舅子作证，刁总也不得不给实报实销了。
薛哥拿着报销单给朱子顺看，不无得意地说：“你看‘刁培力’三个字签的，气得都把单据划破了。”
池副总新老交替后，憋屈，隐忍；薛哥是暗箭对明枪，玩儿阴的对抗。
来“华丽”工作以来，朱子顺第一次感觉到挺没劲的。过去，上班时脚下生风，现在越来越沉重。这绝对和心情有关。
这两天为了躲客户退货“骚扰”，他一直在市内各区的服装厂家进进出出。
不到一年的时间，朱子顺发现绿山这些国营大厂，像一个个瞬间衰弱的危重病人，没有一点儿生机，家家如此。
坐落在最繁华南京街上的第一服装厂，已经停工大半年了。供销科长见到朱子顺，苦笑着对他说：“能不能帮个忙，买一件毛呢大衣。”
后来朱子顺才知道，这个厂现在是拿库存老款服装抵职工的工资。供销科长家里一间屋堆了半间毛呢大衣；除了他自己的“工资”，还有同事，工友找他帮忙的，毕竟在厂里，他这个供销科长交际广，路子多。
体育场边上的第三服装厂，干脆大门紧闭。留守人员告诉朱子顺，厂房地皮已经卖给房地产开发公司了。职工都买断了工龄，回家去了。
一些还在勉强维持的厂家，也是一副苟延残喘的衰败相。车间里地下乱扔着新加工的成衣，出来进去的人视而不见，大脚印一个个踩在上面；工人们是边做工，边聊闲篇，厂里的科室想找个谈正事儿的人，八成来三回都难得见。
论硬件，厂房，设备绿山要比他去过的枫桥镇，常熟强过不知多少，可那边是红红火火，这边却是半死不活的模样。
昨天朱子顺就想好了，今天上午去拜访一下临近望海街的“二服”。他给曲雅去了电话，说好了中午让她在学校等着，一起出来吃个午饭。
“二服”厂王厂长是个泼辣能干的中年妇女，据说年轻时曾被评为全国劳模，登上过国庆观礼台。前几年绿山电视台还给她做过专题节目，被誉为绿山巾帼企业家。
走进“二服”厂区，明显感到和那些就要已经“断气”的服装厂气氛不同。车间里工人们都在岗位上，看起来倒是井然有序。
因为之前有过拜访，王厂长在厂长办公室亲自接待了朱子顺。
厂长办公室简陋的有些寒酸。掉漆露出本色的木椅子，坐下来得保持重心，很担心坐不稳的话会摔倒。靠墙边的人造革包皮沙发，大大小小的窟窿眼，露着已经变成了黑色的内衬海绵。
工作人员给朱子顺端来的水杯，倒上了满满的白开水，水杯口豁牙咧嘴，喝的时候还得找准了方向。
朱子顺对此已经习惯了，老国营厂毕竟不同于“外资”企业和个体老板，排场，面子现在他们想追求也没那个资本。
“王厂长您的企业真难得，还是那么火！”比较了别的服装国企，朱子顺发自内心的称赞道。
“哪里啊，这让你赶上了，头两个月我头发愁的都快掉光了。”王厂长揪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说“这是市里为了照顾我，给我发了些外贸订单。我要不豁出这张老脸天天去经贸委磨，厂子早停了。”
“绿山市您是名人，领导当然要给您面子。”
“老黄历了，这可不能当饭吃。过去统购统销，只要有生产任务，三天三夜让我不合眼都没问题。”王厂长叹口气说“现在市场经济，光能干，有力气没用。我库里积压的货都快把天棚顶开了。没人要啊！”
朱子顺点点头，他把在南方批发市场，乡镇服装厂所见所闻，向王厂长简单做了介绍，说：“市场是真有，就看产品对不对路。”
“我听说了，你们‘华丽’面料供不应求。我也正想去你们公司谈合作呢。”王厂长把椅子往前拉了拉，再微微的晃了晃，坐稳了说“朱经理，你看今年咱们开始紧密合作不晚吧？”
“依我的看法，三年之内谁做我们公司面料谁赚钱。”朱子顺说“您是服装专家，服装厂三分之二的利润都来自冬装，拿到人造毛皮面料，打个畅销款一年都不用犯愁了。”
“是这个理儿。”王厂长接着问了句“你们公司现在和客户都有什么合作模式？”
“很简单，打款发货。”
“你看啊，咱们‘二服’是堂堂正正的绿山国企，可不是南方那些乱七八糟的厂家。”王厂长道出自己的想法“有没有可能我让经贸委担保，‘华丽’先把面料给我，等我成衣回款后再结清你们的货款。”
“现在让我先打款，账户没钱呢。”
朱子顺听明白了，他既为王厂长这番话感动，又不知哪里感到悲哀，别扭；这位绿山有名的“企业家”为了保住这家国营厂，不可不说禅精竭虑，鞠躬尽瘁。
但能想到的招数，确只是指望政府给她背书。
朱子顺起身，把椅子扶正，对王厂长说：“这么大的事，得您到公司和我们老总面对面商量。我回去先把您的意思报告给领导。”
“那好，朱经理我下周约一下经贸委，主任要是没空，我至少拖两个处长去。让你们老总把心搁在肚子里。”王厂长信心满满。
从“二服”出来，不远便是“望海小学”。
朱子顺远远看见，曲雅已经早早站在校门口，等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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