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7章 似乎有人碰瓷
推开一道隔音门,登上通往二楼的楼梯,喧闹声顷刻间被抛之脑后,如果说一楼是动,那二楼就是静,楼道、走道里站着稀稀落落的人,捧着酒杯三三两两聊天,声音都压着,不会吵到他人。
二楼没有大厅,只有一个挨着一个的包间,被镶着磨砂玻璃的门挡着,看不见室内。
冼耀文今晚没有特定要找的人,就是过来感受一下氛围,能遇到什么人认识一下最好,没有也无所谓。
走了一遍过道,不见哪个包间的门开着,他作罢,来到一扇边上没人的窗户边站着,想点事情。
天已经晴了三天,他也在外面活动了三天,明天再不联系孔令伟,没有冠冕堂皇的借口了。三百万的货估计销得差不多了,抻的效果肯定是有的,见面就见面吧。
回忆关于孔令伟的小道消息,也回忆接触过的女攻击手,又一次尝试钩勒孔令伟的性格形象。
中间开了个小差,猜测谢丽尔和莎莉·斯科特这一对,谁是攻击手。
被喧嚣包围的静谧注定不可持久,刚勾勒出半张脸,高跟鞋的橐橐声停留在他近处。
循声望去,一双黑色平头高跟鞋,也瞧见没穿丝袜的脚背,略有一点畸形的趋势,他的熟人里只有一个是这种脚型,目光上移,素灰色的旗袍裙摆,这样的穿衣风格,是顾正秋没错。
目光快速上移,不在登徒子区域逗留,同顾正秋的目光对视,“顾老板。”
顾正秋嫣然一笑,“冼先生什么时候看人从看脚开始?”
“就在刚刚,我在回味一个关于脚的故事,下意识地反应。”
“什么故事,能不能说来听听?”顾正秋将左手的酒杯往前一递,“刚上楼就看见你,帮你点了一杯。”
“谢谢。”冼耀文接过酒杯,放于窗台,“法国有一个贵族公子,什么正事都不做,只是到处旅行,西方喜欢叫这样的人为旅行家。
旅行家有一次去沙漠旅行,遇到一个同路人,他的靴子很破,沙子很容易进入靴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停下来,费力地、痛苦地脱下靴子,往里看看,又倒一倒。
旅行家善意地送给同路人一双新靴子,但自从换上新靴子,同路人停下脱靴子的频率却是越来越高,到了后来,走十几步就会停下一次。”
“是靴子不合脚吗?”
冼耀文颔了颔首,“是。”
“这是一个寓言故事?”
“看顾老板怎么理解,或许这只是一个蹩脚文人编的乏味故事。”
顾正秋轻笑,“冼先生就是那个蹩脚文人?”
“是的,我刚才听见高跟鞋的声音,忽然想知道穿鞋子的脚美不美,所以我看顾老板的视线先放在脚上,谁知顾老板会那么问,我只好找了个借口,又谁知顾老板会追问,我只好现编一个故事。”
顾正秋莞尔一笑,“既然编了故事,冼先生为何又不打自招?”
“讲完故事才意识到我刚才的行为不算下流,大可以大大方方承认,顾老板,你的脚不好看。”
顾正秋白了冼耀文一眼,“后半句可以不说。”
“下次会注意。”
顾正秋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冼先生不在家里陪冼夫人,却来这里当思考者。”
冼耀文指了指表盘,“这个点是宝树的打牌时间,偶尔陪她一次,她会很开心,但像苍蝇一样一直围着,她只会厌烦。
晚一点回去,才是我们的二人世界,她会向我展示战果,三万不碰,不换听口,下一圈会自摸;早知道八条容易点炮,我不该冒险。
就像这样,我会帮她参谋,但下一次她还是会犯同样的错误。”
“难怪每次见到冼夫人,肤色都比上一次好,冼先生如此宠爱,冼夫人的幸福心里放不下,都满到了脸上。”顾正秋的话酸溜溜,似乎有几分幽怨。
冼耀文轻笑道:“我说的话未必是真,不是铁证如山,哪个杀人犯又会主动承认杀人,男人嘴里的自己都是好丈夫。”
“冼先生会这么说,想必对冼夫人不会差到哪去。”顾正秋点着一支烟,占了冼耀文半个窗口,“这里我来过多次,但从未站在这里看外面的风景。”
“顾老板来这里是交友,还是打算找点生意做?”
顾正秋的眉头轻蹙,旋即舒展,她忽然有点厌恶冼耀文,已经到了可以聊聊心事的氛围,却要硬生生拽离。
她不信冼耀文感觉不到,只是不愿意和她过于亲近罢了,原因……双方都心知肚明,唉,知音难觅。
“偶尔唱完戏会来这里坐坐,多认识几个美国朋友总是好的。我那边还有几个朋友,一起过去坐坐?”
“晚点再过去叨扰。”
“先失陪,一会见。”
“一会见。”
目送顾正秋离开,冼耀文并没有恢复成思考者,卢卡斯从一个包间出来,第一眼便发现他。
“嗨,亚当。”
“嗨。”
卢卡斯来到身前,在冼耀文胸口捶了一下,“回来怎么不联系我?”
“我不喜欢你的胸毛。”冼耀文冲卢卡斯的胸口努了努嘴。
卢卡斯低头一看,一个衬衣扣子崩开了,“见鬼,等我一下。”
他快速返回包间,没一会又回来,身上穿着常服外套。
“玩得很嗨?”冼耀文戏谑道。
“总要找点乐子。”卢卡斯挨着冼耀文站立,“来找我吗?”
“不,来看看有没有乐子。”
“想吃中餐还是美餐?”
“我在好莱坞待了几天,每天晚上都搂着你们对着荧幕吹口哨的女明星。”
“贝蒂·格拉布尔?拉娜·特纳?丽塔·海华斯?”
“嗯哼。”
“Holy shit.”卢卡斯大叫道:“亚当,我想一枪干掉你。”
“不用嫉妒,我可以送你一沓她们的海报,新的,只用来包过内裤。”
“Fuck you.”卢卡斯笑道:“我很快会有几天假期,想去香港玩,有什么好介绍?”
“美国大兵喜欢湾仔,女人、啤酒、扑克牌、毒品,想要的一切都有。”
“拜托,我不是刚上岸的水兵。”
“会有人招待你。”
“就等你这句。”卢卡斯忽然压低声音,“码头有1500吨钢筋没有进入物资调节委员会的配额。”
“我不做这种生意,这里有这么多女人,你可以把消息透露给她们。”
卢卡斯耸耸肩,“这里的女人过于贪婪,容易出问题。”
“卢卡斯,台湾一年进口的钢筋不足万吨,1500吨太多了,又赚不到多少钱,如果不是工作需要,我建议你不要碰。”
世界各地在重建,全球钢铁短缺,几乎各国都对钢筋采取配额制度,台湾到处缺钢筋,却没法多进口,对进入岛内的钢筋肯定盯得死死的,谁敢碰钢筋,简直是寿星吃砒霜,有荣幸见识一下什么叫公正严明。
卢卡斯摊了摊手,“与我无关。”
“这样最好。”冼耀文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卢卡斯,“我自己的品牌,很快会在台湾销售。”
“Moutan,这个名字不错。”
“你居然知道,我还以为你只知道Peony。”
“亚当,我是高才生。”
“哇哦,不坏,搞定可可粉的进口,你可以拿到15%的股份。”
“只有15%?”
“不是很难的事,15%已经很多。”
卢卡斯撕开巧克力的包装纸,掰下一块送进嘴里尝了尝,“味道有点像好时之吻,你觉得一年能卖多少?”
“成本不便宜,售价不会太低,一年卖不出多少,但牡丹围绕可可粉会推出一系列产品,比如玛氏的那匹马。”
“士力架?”
“嗯哼,吃过米粩吗?”
“吃过。”
“米粩裹上巧克力就是台湾士力架。”冼耀文拍了拍卢卡斯的臂膀,“卖零食利润不高,但利润率稳定又持久,你的股份绝对可以当作遗产留给莱昂纳多。”
“亚当,我还年轻。”
“好吧,年轻的夏洛特先生,用你们顾问团的渠道搞定可可粉,短期之内我不想看到台湾放开可可粉的进口。”
“可可粉不是台湾人的主食,短期根本不会放开进口。”
冼耀文耸了耸肩,“这就是我要生产巧克力的原因,垄断的生意不会太难做。”
“需要喝一杯提前庆祝吗?”卢卡斯笑道。
“为什么不。”
同卢卡斯喝了两杯,冼耀文来到一楼,陷入喧嚣。
找一个容貌艳丽的交际花聊了一会,转而找上了梁赛珍,两人到一隅的沙发就坐。
“会不会无聊?”
梁赛珍倚在冼耀文的臂膀上,“每天睡到中午起床,吃了饭去中山北路的酒吧玩几把,六点半吃晚饭,然后来这里待到十一点。”
“生活挺有规律。”冼耀文轻笑。
“再这样过一段时间,我就要习惯这种生活。”
“赌沉迷了不好,看来你的生活需要做点改变。”
“怎么改变?”
“经常来这里图点什么才正常,你已经待了这么久,应该有点收获,开家店吧,卖点紧俏货。”
“这里的女人接触的都是几万几十万美金的买卖,佣金5%到15%不等,一笔买卖做下来至少几千美金,只是开家店说不过去吧?”
“不管是为公家出力,还是给私人找机会,都是见不得光的。私人养肥了要开宰,公家免不了公器私用,谋点个人利益,一介弱女子以为自己至关重要,能做到左右平衡,其实到最后免不了被灭口的命运。
你卷进了泥潭,若是出淤泥而不染,那就是所图甚大,值得深挖。开家店正好,有错又不是大错,追究起来最多是罚没。”
梁赛珍打了个冷战,“先生是说这里的女人都要死?”
“我的表达不准确,被灭口不一定等于死,枕头风吹得好,还是能落个远走他方,隐姓埋名。”
“没人能得善终?”
“怎么会没有,你不就是例外。”冼耀文搂住梁赛珍的腰,“你在这不是撩人就是被撩,束身自好不容易吧?”
“你说呢?”梁赛珍幽怨道:“我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
“有怨气不用冲我撒,我只是出于尊重和爱护不需要你出卖色相,又没有不许你找相好,半老徐娘,夜总会的老油条,不用我教你怎么养小白脸吧?”
“养小白脸能报销吗?”
“能呀,一百单八个起报,少了不给报。”
梁赛珍在冼耀文胸口戳了戳,“有你这么损人的,不报就不报嘛。”
“呵呵。”冼耀文轻笑两声,“以后这里你不用来得太频繁,隔三岔五来一次就好,多去大稻埕的茶楼坐坐,听听本省商人聊些什么。”
“聊重要事情都会进包间,我能探听到什么?”
“我又不是让你当间谍,听些日常话就好,牢骚话里蕴含着很多信息,可能对我很有用。”
“懂了。”
冼耀文凑在梁赛珍耳边说道:“跟我说说,有没有新来的?”
“先生想撩一个?”
“来都来了。”
“撩我呀,我好撩。”梁赛珍眉目含情道。
“太熟,下不了手。”
梁赛珍咯咯一笑,“台风过后,这里是来了不少新人,但都是苦命人,先生还有兴趣吗?”
“揭不开锅的苦命人?”
“差不多吧。”
“那就算了。”
等米下锅意味着需要第一时间挣到钱,度过新手期的速度特别快。
“我逗你的,今天来了两个我没见过的,一个我一眼就能认出来是舞女,另一个像是好人家出身,但我看不准是不是刚刚出来。”
“哪个?”
“一刻钟前走了。”
“信不信我弄死你?”
梁赛珍哈哈大笑,“不信。”
冼耀文抽回搂着梁赛珍的手,睨了她一眼,“恃宠而骄,再有下回真找人弄你。”
“我等着。”
冼耀文点了点梁赛珍,在她的大笑声中起身离开。
来到室外,坐进车里,谢停云打开DIY的阅读灯,他拿起一张报纸,谢湛然一脚油门。
仅仅过了不到四秒,谢湛然忽然一脚刹车踩到底,他的身体轻轻晃动,待坐稳,问道:“怎么回事?”
谢湛然的目光注视着窗外,一只手放在腰间,“刚想拐弯,冲出来一个骑脚踏车的女人,摔倒了。”
谢停云注视另外一边,手也放在腰间。
冼耀文抬头瞥了一眼后视镜,“有问题?”
“鸭舌帽、针织衫、灯笼裤,高档布料,丸石变速脚踏车。”谢湛然简洁快速说道。
“哦,故意的?”
“六分嫌疑。”谢停云说:“Clear.”
谢湛然:“Clear.”
“真有嫌疑目的就很明确,我下车看看。”
说话时,冼耀文从西服内袋掏出一支钢笔,旋开,斜放在外面的右口袋,随即推开车门下车。
来到车头的位置,只见一米多远外躺着一辆自行车,边上坐着一个女人,低着头看着被左手捧着的右手,似乎右手受了伤。
迅速从上到下扫一遍,从帽子到鞋子,包括自行车,都是价格不菲,暗杀、绑架的可能性远远小于做局结交。
如果是,十有八九是哪家上进心很强的大小姐,是个雏,阅历浅薄,居然玩碰瓷,写戏文的闭门穷书生害人不浅。
“妈的,也不知道哪段戏文,让我怎么配合表演?”
刚吐槽完,冼耀文已经站在女人身边,调整一下站姿,捕捉昏暗的灯光和月光,让光打在侧脸的棱角,缓缓俯身,用磁性的声音说道:“小姐,你没事吧?手没事吧?腰没事吧?大腿没事吧?膝盖没事吧?小腿没事吧?一切的一切,都没事吧?”
女人缓缓仰头,用下巴望向冼耀文,楚楚可怜道:“我的手划破了,好疼。”
语气和表情都有点生硬,缺乏装可怜的经验,大概也不是一个会楚楚可怜的人。仰头的姿势差点意思,估计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形体训练。
仰头时帽子晃了一下,不合头型,帽檐的位置也有点别扭,平时应该不常戴鸭舌帽,今天戴了,有特别用意?
冼耀文蹲下身子,捧起女人的手,大拇指按在女人的食指远节指骨处,鼓嘴冲掌心的小伤口吹气时,拇指揉搓了两下,很润,不像是扣过扳机,手心滑动摩挲掌骨,也很润,不像是练过拳掌。
嗯,手很润,手型很漂亮。
“这个伤口不要紧,两三天就会愈合,身上其他地方痛吗?麻木吗?有没有哪里没有知觉?”
“我的左脚好像扭到了。”
闻言,冼耀文松开女人的手,看向她的右脚,只见脚踝上有三道白色长条状划痕,应该是脚踝擦拭过地面,没出血,不严重。
“小姐,我把你的脚捧起来检查一下。”
女人脚一缩,“不,不用了。”
冼耀文在女人脸上扫了一眼,看表情是真的抗拒。
女人闽南口音,出身殷实家族,骨子里刻着守旧,家族在台湾繁衍多年的可能性比这两年刚过来的可能性大。
“本省家族结交我做什么?”(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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