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哦？实地调研，这词倒是头一回听说，新奇得很，可有何说法？”高太后闻言不禁来了兴趣，病容都不禁为之稍稍缓合。
慕容复道：“所谓实地调研说到底无非是知行合一，实践指导认知。”
高太后正色道：“听慕容贤侄的语气，似乎对治学一道颇有心得？”
慕容复摇头苦笑道：“我一介武夫，识文断字还勉强可以胜任，要说什么什么道德文章，圣人之学，又哪能比得上朝堂之上靠文章取富贵，立功名的各位饱学鸿儒呢？不过是多年游历天下，风餐露宿，见识了各地的风土人情，略微有一些自己的见解罢了。”
高太后道：“那以贤侄的眼光来看，如今的朝堂之上，可有人可称得上社稷之臣？”
慕容复摇摇头道：“观如今朝堂之上衮衮诸公，无一人可说做到了知行合一，实地调研这八个字。司马光如是，王荆公亦如是，为了一时意气之争，整得整个朝堂乌烟瘴气，派系林立，政令朝令夕改，使得天下扰攘，百姓无所适从。都非社稷之才。”
高太后静静地听着，说道：“贤侄能否为老身试言之一二？”
慕容复笑道：“小侄不过乡野闲散一野人，哪里说得清朝政大事？不过是姑妄言之罢了”
高太后道：“贤侄不必太过谦虚，就以差役法与免役法为例言说一二吧！”
慕容复道：“就以我江南为例，苏杭一带自古有人间天堂之美誉。户口殷实，百姓富足。士庶百工各得其所，各务其本，若是以差役法要求百姓每年拿出几个月来应付朝廷的差事，便是大大的不便。以王荆公免役之法代替差役法，于士民百姓便是一项极大的便利。”
“然则荆湖一带，地处蛮荒，古来便是未服王化，百业落后的未开化之地。那里的老百姓惯常用鱼米换盐巴种子，地方官吏能够维持秩序不出乱子便已经颇为不容易。若以免役法行之，除了加重当地百姓负担，激起矛盾没有任何作用。如此一来，苏杭一带，便民利民的美政就成了一项不折不扣的恶政。”
高太后静静地听着，似乎陷入了沉思。
慕容复继续道：“再者，就是不论地域，纯就差役法和免役法二者而论，其中也颇多值得商榷之处。以往的差役法五等户一体应差，虽是不便，却是一视同仁。免役法规定一二三等户交纳免役钱，四五等户交纳一半，看似公平，然而国朝定鼎以来，不抑兼并，富者田联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一二等户资材之雄厚何止四五等户之两倍？更有乡间大户，为了少交钱粮赋税，勾结地方官府，上下其手，修改户等，亦是司空见惯。以江汉荆湖一带为例，民生艰苦，百姓日常开销之外又多了一笔位数不小的免役钱作为负担，如此一来，原是便利百姓的一项美政也就成了一项恶政。”
“所以，依小侄所言，司马光非社稷之才，王荆公虽勇于任事，终究也非社稷之材。至于司马光，唉不过逞一时意气罢了。”
慕容复长叹一声：“太皇太后可曾听过丐帮之名？”
高太后略微沉吟道：“倒是之前听皇城司提到过，好像是有一个叫乔峰的帮主听说颇有几分本事。这些年在江湖上听说动静不小。似乎是什么天下第一大帮。”
慕容复微感诧异：看来朝廷对江湖上的事也不是一无所知啊。
慕容复道：“太皇太后可知丐帮成员为何？为何会成为所谓的天下第一大帮？”
高太后叹息一声：“我想，我知道了，不用说了。”
高太后道：“所以，先生此次前来，应该不仅仅是为哀家瞧病吧？先生有何所请，但请直言便是。”
慕容复起身行礼，沉声道：“草民此番前来，即是出于私心，也是为了一片公心。”
高太后笑道：“私心为何？公心为何？”
慕容复笑道：“太皇太后觉得，依照当今官家的秉性，一旦太皇太后薨逝，官家会做何举措？”
高太后沉默了。
慕容复道：“太皇太后不回答，实际上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一旦太皇太后此时去世，依照官家的性格一定会改弦更张，届时朝中新学与旧学门人定将再次掀起新一轮的党争，朝局一定会再度动荡，这一点太皇太后心知肚明。”
高太后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当今官家，承哀家多年教导，朝廷当中辅政之人皆是正直忠良之臣……”
一直雍容华贵的高太后此刻真像极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临终之前忧心子孙后人败坏了自己幸苦半生照看的家业。
慕容复静静地看着太皇太后，一瞬间他觉得高太后无比地苍老。
慕容复道：“太皇太后一片苦心，未必所有人都能够体会。方才在下所言，太皇太后心中早已有定数。臣下想要问的是，如果上天再赋予太皇太后数年之寿元，太皇太后可愿意在剩下的时间里调和朝中两派之纠纷。为将来官家亲政之后平稳过渡再出一份力呢？”
慕容复心中叹息：自己终究是心软的人。
他如果一心为了自己的复国之愿的话，大可以静静地暗地里练兵屯粮，什么都不用管，安静地等着宋徽宗这个人渣上台将大宋搞乱，等着靖康乱世地到来，然后趁着乱世浑水摸鱼。
但是那样就意味着天下大乱，又不知道有多少倒霉的升斗小民要为了某些人的宏图霸业来买单。
如果一个人能够预见他人即将遭遇的意外尚且能够见死不救，姑且可以称作冷血之人。那如果一个人早就知道了一群人的浩劫，却无动于衷，甚至推波助澜，那又叫什么呢？
慕容复终究不是某些为了一己私欲而烧掉整个房子来点燃自己一根香烟的疯子，他骨子里还是一个受过后世高等教育的正常人，对着自己的同类有着骨子里天生的共情和怜悯。
(https://www.yourxs.cc/chapter/2744222/114387065.html)
1秒记住游人小说网：www.your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your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