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四方堂17

宋归程背后的黑雾不再是松散的墨团，而是凝成了无数道尖锐的触须，像冻硬的荆棘，从四面八方刺向宋归程。

冷意从骨髓里渗出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刺骨，他能感觉到虚无的力量像潮水般压过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的疼，胸腔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连带着体内的永恒力量都开始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股冰冷的力量吞噬。

宋归程站直身体，白色长发垂落在肩前，发尾沾着的血污已经凝固，像坠在雪上的暗红冰晶。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匕首，寒光在昏暗里只闪了一瞬，便被黑雾吞没。他比谁都清楚，普通的刀刃伤不了虚无，就像用手去抓影子，只会徒劳无功。

正面迎战是绝无可能的，宋玉阶带来的，是虚无的部分力量，却已足够将这方空间搅得天翻地覆，若真要硬拼，他连靠近神像的机会都没有。

必须另辟蹊径。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的瞬间，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那里还留着之前划开的浅痕，边缘泛着淡红，像一道裂缝，也像一道连接他与永恒的纽带。他体内的永恒力量，是巫止遗落的本源，是唯一能与虚无对抗的力量。

这力量平日里温顺得像沉睡的溪流，只有在靠近巫止时才会苏醒，如今要对抗虚无，必须让它彻底沸腾起来。

宋归程没有犹豫，抬手将匕首对准自己的手腕，然后，用力划下。

不是之前浅尝辄止的小伤口，而是深可见骨的划割。匕首划破皮肤时，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只有一阵麻木的灼热，温热的血液瞬间涌出来，顺着小臂往下淌，滴在地面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像在敲打着某种沉睡的节奏。

他没有去捂伤口，反而将手臂抬高，让血液能更顺畅地流出。

那些血液没有四散开来，在他的意念牵引下，慢慢升腾起来，变成一缕缕纤细的红线。

红线带着他体内永恒的力量，在黑雾中格外醒目，像迷路的萤火，却又像步入轨道的星辰，直直地朝着巫止神像延伸过去。

第一缕红线触碰到神像基座时，神像突然亮了一下。玄袍上的星河纹路仿佛活了过来，银色的光顺着红线往宋归程的方向流窜，两股力量在红线上交汇，发出细微的嗡鸣声，犹如神明的低语，又仿佛久别重逢的共鸣。

黑雾似乎被这股暖意刺痛，尖锐的触须猛地往后缩了缩，却又很快重新凝聚，带着更狂暴的力道，朝着红线扑来。

“归程，你疯了。”

宋玉阶的声音从黑雾中传来，带着点难以置信的错愕。

他站在红线的必经之路上，西装上沾了几缕黑雾，却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只是绿色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有愤怒，有不解，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

他看着那些红线穿透黑雾，看着宋归程手腕上不断涌出的血，突然笑了，笑声里夹杂着某种愤怒：“你以为用自己的血就能唤醒永恒？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你会先失血而死。”

宋归程没有看他，只是专注地引导着红线。更多的血液从伤口涌出，化作更细密的红线，像一张柔软却坚韧的网，朝着神像的方向铺展开来。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快速流失，每一缕红线的凝聚，都像抽走了他身体里的一点温度，冷意从指尖蔓延到心脏，让他忍不住微微颤抖，可他不能停。

只要能走到巫止面前，只要巫止最终能被唤醒，就算付出再多，也值得。

“我不是疯子。”宋归程终于开口，声音微弱却坚定，白色的长发被风吹得轻轻晃动，遮住了他眼底的疲惫，“我不想独占他。他是永恒，是神，不该被束缚在我身边，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需要他的力量。需要他来驱散怨魂，需要他来修补破碎的规则，需要他来带来真正的安宁。”

他想起在之前的副本里，看到过被怨魂纠缠的普通人，看到过因为规则崩坏而流离失所的灵魂，也看到过巫止守护一方安宁，他的眼底没有冷漠，只有对万物的悲悯。

他不想让巫止因为自己，变成只属于一个人的神，那样的永恒，太孤独，也太沉重。

宋玉阶愣住了，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他往前走了两步，绿色眼眸里的愤怒渐渐褪去，只剩下深深的不解：“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归程，你不仅是疯子，还是傻子。”

他抬手，想抓住一缕靠近的红线，指尖却在触碰到红线的瞬间被烫得缩了回去，红线带着的永恒力量，对他来说，是致命的灼伤。

“你知不知道，只有虚无才能让你永生？只有我能让你永远不痛苦。”

“你的永生，是囚禁；你的不痛苦，是麻木。”宋归程摇了摇头，视线开始有些模糊，却依旧死死盯着神像的方向，“我宁愿带着痛苦活着，也不要像你一样，活在没有色彩的世界里。”

话音刚落，那些红线突然加快了速度，像被赋予了生命，猛地朝着神像扑去。

最前面的一缕红线，恰好穿过了宋玉阶的身体。没有阻碍，没有碰撞，却让他的身体猛地一颤。绿色眼眸里闪过一丝错愕，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红线穿过的地方，黑雾正在一点点消散，像被阳光照到的雪，化作细小的冰晶，在空中融化。

“不……不可能！”宋玉阶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再也没有之前的优雅。

他想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越来越多的红线缠绕。每一缕红线都在切割着他身上的黑雾，那些黑雾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像是在哀嚎，却又无力反抗。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快速流失，这具用虚无凝聚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变得透明。

“你以为……这就是全部的我吗？”宋玉阶看着宋归程，绿色眼眸里的不甘几乎要溢出来，“这个副本只能容纳我部分的力量，等下次，我的力量全部……我一定会……”

他的话模模糊糊、断断续续，没能说完。

最后一缕红线缠绕上来，像利刃一样，将他的身体彻底切割开来。黑雾在红线上剧烈地挣扎了几下，便化作烟雾，在空中消散了，连带着这方空间里的虚无气息，也跟着淡了下去，只剩下空气中残留的、属于宋玉阶的，带着偏执的余温。

宋归程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手腕的伤口还在流血，温热的血液淌过掌心，带来一阵黏腻的触感。

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烈，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只能看到神像的光晕在前方闪烁，像黑暗中唯一的灯塔。

他想站起来，却发现身体重得像灌了铅。手臂上的力气早已耗尽，连抬手的动作都变得艰难。

可他不能在这里停下，他离巫止只有几步之遥，他已经穿过了虚无的阻碍，已经用自己的血唤醒了神像的力量，他必须走到巫止身边。

宋归程慢慢动作了，用没受伤的手撑着地面，一点点往前爬。

白色长发沾满了血污和灰尘，贴在脸颊和脖颈上，每爬一步，手腕的伤口就会蹭到地面，带来新的剧痛。可他没有停，指尖抠着地面的缝隙，指甲缝里渗出血来，却还是一步步朝着神像靠近。

他想起在第一个副本里，小花刚来到他身边时，怯生生地叫他“妈妈”；想起时岁在副本里吊儿郎当，却总能给出关键的提示；想起陈温屿虽然有点胆小，却默默跟在他身后，帮他做力所能及的事；更想起巫止——在铺天盖地的混沌之下，在怨魂环绕中，巫止伸出手，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玄袍上沾染的霜雪，是他记忆里最温暖的气息。

“我来了……”

他轻声说，声音微弱得像气音，却清晰地传进了这片空间里。

神像的光晕越来越亮，银色的光从星河纹路上流淌下来，化作一道温暖的光带，将他笼罩起来。他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带着霜雪味的暖意，从光带中传来，轻轻包裹住他的身体，像巫止的手，温柔地托住了他即将坠落的灵魂。

宋归程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他终于爬到了神像脚下，额头轻轻抵在神像的基座上。

属于永恒的力量，正从神像里涌出来，与他体内的本源力量呼应，像久别重逢的挚友，在这明暗交界里，诉说着跨越时光的羁绊。

不再是神明走向他，而是他走向神明。

他没有被虚无吞噬，没有放弃自己的信念，他用自己的方式，走到了神明的身边。

黑暗越来越浓，如同潮水般汹涌，是死亡的预警，还是黎明前最黑的夜。

宋归程不愿闭上眼睛，他想多看几眼神像，想看清神明的眼底到底有什么。

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可宋归程终究不是神，失血过多带来的寒冷很快沉沉压住了他。

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宋归程似乎听到“当啷”一声，像金属碰撞发出的声音，然后有道冰凉的物体，直直坠入他的掌心。

而神像的双目，似乎在这一刻，轻轻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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