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四方堂14
宋归程坠入了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那黑暗不像夜晚的墨色,反倒像凝固的湿泥,沉沉地裹住他的四肢,每动一下都带着滞涩的阻力,连呼吸都觉得胸口发闷,像压着块冰冷的石头。
刚才距离卫生所只剩三五步路,原本乖乖蜷在他颈侧的小花,不知怎的,突然从他肩头滑下来,浅粉色的纸裙在昏暗中闪了点微光,小短腿迈得飞快,朝着路边墙根一道窄细的黑暗缝隙跑去。
宋归程太了解小花的习性了,她只有发现特殊线索时才会这么急,绝不会平白乱跑。他几乎没犹豫,两步跟上去。
可刚迈出第三步,脚下突然传来一阵失重感,像是踩碎了一层薄膜,又像是地面突然裂开了口子。
宋归程瞳孔微缩,身体下意识往前倾,发丝甩过脸颊,指尖试图去抓身边的墙根,却只碰到一片冰冷的黑暗。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瞬间裹住他,耳边的风声、弄堂的人声全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寂。
再睁眼时,他已经陷在一片无尽的黑暗里。
宋归程试着抬了抬手,能感觉到手臂在动,却看不到半点轮廓,连自己的肤色在这黑里都像被吞噬了。
他想触碰肩头的小花,指尖却只捞到一片虚无。
“小花?”宋归程轻声唤了句,声音在黑暗里扩散开,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只有自己的回声在耳边打转,很快又被黑暗吞没。
他的视觉在这里彻底失效,哪怕他五感远超常人,也只能看到眼前无边无际的黑,连自己的手伸到面前,都像是融入了黑暗,看不见半点轮廓,甚至地面的触感都模糊得像踩在棉花上。
嗅觉被无限放大,浓郁的血腥味混着腐肉的酸臭味,宛如潮水般涌进鼻腔,仿佛有无数具腐烂的尸体就堆在他身边,连空气都变得黏腻,沾在皮肤上,凉得刺骨。
宋归程试着调动体内那缕微弱的「永恒」力量,指尖泛起一丝极淡的暖,却连照亮眼前一寸的光都聚不起来,这黑暗像是能吞噬一切能量。
他缓缓站直身体,指尖摸到腰间别着的匕首,刀柄的冷意透过指尖传来,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宋归程慢慢挪动脚步,脚下的地面柔韧,带着点潮湿的黏腻,不知道是鲜血还是别的什么,给他带来了不妙的联想,这触感好像李老三家炕洞里那具被掏空的尸体,稍一用力就会踩破。
他每走一步都极轻,时刻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危险,他知道这里绝不是普通的黑暗,大概率是副本里隐藏的空间。
明明四周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可宋归程却仿佛能捕捉到无数细碎的声响,没有声源,没有方向,就是凭空浮在黑暗里。
细碎的哭泣声,像小孩子被丢在黑夜里的抽噎;尖锐的嘶鸣,像是女人被折磨到极致的哀嚎;沉闷的低吼,混着骨头碎裂的脆响,层层叠叠裹在一起,明明没有真实的声音波动,却清晰得像无数怨灵贴在耳边嘶吼,扎得耳膜发疼。
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时而贴近耳边,时而远在天际,分不清是真实存在,还是黑暗带来的幻觉。
他甚至能感觉到布料摩擦的窸窣,仿佛有人穿着破烂的衣裳,在黑暗里漫无目的地游荡,脚步声轻得像羽毛,却每一步都踩在他的神经上。
宋归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压下心头的沉郁,没再喊小花,怕惊动什么。
黑暗中的压力越来越重,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那些看不见的视线带着怨毒和贪婪,落在他身上,让他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可宋归程没慌,他闭上眼睛,暂时放弃无用的视觉,转而调动其他感官。他试着分辨那怨灵哭泣声的方向,试着捕捉空气中除了血腥腐臭外,是否还有其他的味道。
就在这时,他的指尖突然触到一点微弱的暖意,不是来自自身,而是从黑暗的斜前方传来,那暖意很淡,像是在指引他。
宋归程有些犹豫,黑暗中突然出现的暖意,是救赎,还是灭亡?但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从踏进这片黑暗的这一刻,就有东西在前方等他。
循着那点微弱的暖意,宋归程一步步往黑暗深处走去,他知道,这黑暗背后藏着的,或许就是解开副本秘密的关键。
……
……
宋归程独行了很久很久,脚步从最初的稳健,渐渐拖出沉重的回响。
黑暗不是虚空,是凝固的时间。
他像踩过结冰的荒原,周身沾着无形的寒霜,又像踏过融雪的沼泽,每一步都要挣脱黏住脚踝的黯然。
血腥味不再是嗅觉的感知,而是成了贴在皮肤上的薄膜,闷得他指尖发麻,感官像被泡在浑浊的水里,连怨灵的哭泣都变得模糊,时而像隔着厚重的墙,时而又钻到耳边,带着指甲刮过骨头的涩响。
他抬手摸向腰间的匕首,冰凉的刀柄硌着掌心时,才想起自己还握着清醒的可能。
匕首出鞘,寒光在黑暗里只闪了一瞬,便被吞没,却足够他在左臂上划开一道浅口,不算深,却够疼。
温热的血珠渗出来,宋归程低头舔了舔,铁锈味混着口腔的温度,像一道惊雷劈进混沌的意识,眼前的黑暗似乎都淡了些。
他没停,继续往前走,白色长发垂在肩前,发尾沾着不知从哪来的湿冷,像极了从前在副本里,巫止落在他肩头的、带着霜雪味的气息。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他以为要在这轮回般的黑暗里耗到永恒,前方终于有了微光。
那光不是骤亮的,是浸了水的星子,从黑暗的裂缝里渗出来,先是一点,再是一片,慢慢晕成朦胧的光晕。
等他走到光晕边缘时,呼吸猛地顿住——
一尊神像在光晕中央端坐,比他见过的任何建筑都要高大,仿佛从黑暗的肌理里生长出来。
神明身披玄袍,衣摆垂落神台,褶皱里像藏着未散的夜,又像裹着凝固的星河,每一道纹路都透着庄严。他头无冠饰,黑色长发如瀑般垂落,遮住肩颈,只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双目半阖,眼睫长而密,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明明是神像,却像下一秒就要睁开眼,将这世间万物都纳入眼底,可那眼底又空茫,仿佛万事万物都只是他眼中掠过的尘埃,留不下半点痕迹。
是巫止。
宋归程的心脏猛地缩紧,比手臂上的伤口更疼,更烫。
一股急切的呼唤从神像里涌出来,排山倒海般压向他,不是用耳朵听,是用血液感知,他血管里奔涌的,不仅是自己的血,还有那缕属于巫止的永恒力量。
那力量在这一刻彻底苏醒,在他的血液里翻云覆雨,撞得他胸口发闷,几乎要冲破皮肤,扑向那尊神像。
鲜血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滴,落在他的白大褂上,绽开一朵朵糜艳的花。白是纯粹的,红是灼热的,与神像的高洁肃穆形成刺眼的对比,却又奇异地交融。
就像他和巫止,一个是依赖永恒力量存活的凡人,一个是被永恒束缚的神明,本就该这样,带着彼此的痕迹,共生共存。
可宋归程站在原地,没动。
他能感受到胳膊上的疼,能感受到血液里的躁动,能感受到那股想扑过去触碰神像的冲动,却硬生生按住了。
因为他看见,在神像背后,有一片阴影,不是光造成的投影,是活的,是浓重的,像墨汁滴在清水里,慢慢晕开,却始终贴着神像的轮廓,与那光晕相伴相生。
那阴影里,藏着他太熟悉的、属于虚无的气息。
他想起宋玉阶,想起那双绿色的眼眸,想起对方在副本里如影随形的纠缠。
永恒与虚无,本就是相生相克的存在。
宋归程握紧了匕首,手臂上的血还在流,他看着那尊巫止神像,又看着那片阴影,白色的长发在光晕里轻轻晃动。
黑暗还在身后,光亮就在眼前,神像在中央,阴影在侧。
宋归程站在交界之处,像站在永恒与虚无的夹缝里,既握着重逢的希望,也握着必须面对的危险。
他没急着上前,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尊神像,仿佛在等,等那半阖的眼睁开,等那属于巫止的,淡漠却温柔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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