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四方堂13

傍晚的风裹着艾草的枯香，将刚才压抑的氛围吹散一些。

夕阳斜斜坠在弄堂尽头的屋顶，天空像被废旧金属晕染，黯淡的橙红从头顶往天边慢慢晕成浅紫，最后揉进一抹淡灰，把云絮染得半明半暗，众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回卫生所的路走了大半，赵小云跟在宋归程身侧稍后，目光原本落在地面的阴影上，忽然瞥见宋归程的侧兜动了动。不是风吹的轻晃，是有什么小东西在口袋里轻轻拱着，布料被顶出个小小的弧度。

她心里一紧，下意识放慢脚步，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角，定睛看去时，只见一只巴掌大的小身影从口袋边缘爬了出来。

那是个穿着浅粉色裙子的小女孩，黑色的头发编成羊角辫，发梢还缀着点细碎的银粉，在夕阳下闪着微光。

她的脸蛋是淡淡的粉，看上去有点僵硬，眉眼软乎乎的。弯眉像两片小柳叶，圆眼睛如同墨点，透着股懵懂的灵气，小嘴巴抿成浅红的月牙形，像刚从年画里走出来的娃娃。

小身影爬得很慢，小手抓着宋归程的衣料，一点一点顺着胳膊往上挪，身体蹭过布料，却没发出半点声音，爬到胳膊肘时还停下来晃了晃小脑袋，像是在确认方向，然后继续往上，最后稳稳坐在宋归程的肩头，小手轻轻抓着他的一缕白发，小脑袋往他颈侧一靠，模样乖巧。

赵小云惊得屏住了呼吸，连呼吸都放轻了。这副本里的灵异东西她见了不少，可这么小、看着还无害的，还是第一次，而且是从宋归程口袋里爬出来的，她差点以为是哪个鬼怪附了宋归程的身。

“别紧张，自己人。”时岁的声音从旁边飘过来，看到赵小云紧绷的样子，眯起眼睛笑了，“这是小花，归程的‘女儿’。”

宋归程侧过头，指尖轻轻碰了碰肩头的小花，动作很轻。小花立刻仰起小脸，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却清晰地喊了声：“妈妈。”

宋归程眼底漾开点浅笑，那笑意冲淡了几分他刚刚沉思时的肃穆。

他对赵小云和闻声回头的孙志达解释：“以前得到的一个道具，养到这么大，能帮着钻窄缝、找藏在暗处的东西，有些我们不方便碰的地方，她去最合适。”

孙志达的目光在小花身上停留了两秒，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他在溯魂世界里也见了不少奇奇怪怪的道具，眼下见了个会动的小纸人，倒也不觉得大惊小怪。

能闯进A级副本的玩家，谁还没点压箱底的东西？

赵小云这才松了口气，仔细看了看小花，见她只是乖乖靠在宋归程颈侧，小眼睛还好奇地打量着她，才轻声问：“她……一直跟着你？”

“嗯，”宋归程点头，小花像是听懂了，小脑袋又往他颈侧蹭了蹭，带着点纸韧感的脸颊贴在他的皮肤上，“很乖。”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弄堂里的光线渐渐暗下来，最后一点金红的光从青砖缝隙里溜走，天色像被浸了墨的棉布，慢慢沉成灰蓝。檐角垂落的枯草在风里晃着，影子在墙面投下细碎的晃动，像谁藏在暗处的手。

小花的浅粉色纸裙在昏暗中泛着淡淡的光泽，宋归程肩头的小身影，成了这压抑弄堂里难得的一点点缀。

孙志达加快脚步，朝着卫生所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快到了，林队他们估计还在等消息。”

几人快步踏进卫生所，昏黄的电灯悬在屋顶中央，电线晃悠悠的，把屋里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味，混着淡淡的草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桌上散落着没盖盖子的药瓶、翻到一半的病历本，还有个打翻的搪瓷水杯，水渍在桌面上蜿蜒，没来得及擦，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混乱。

林彩雯正站在桌旁整理药箱，她身上的白大褂被扯得有些皱，左袖口还沾着块深色的污渍，像是被人泼了药汁，头发也乱了几缕，贴在额角，却依旧镇定，只是眼底藏着几分疲惫。

苏晓站在她身边，双手攥着衣角，头发乱糟糟的，眼眶有点红，手背上还留着道浅红色的抓痕，显然是和人起冲突时被抓伤的，整个人透着股委屈又后怕的模样。

“你们回来了。”林彩雯抬头看到他们，紧绷的肩膀松了些，可目光扫过几人身后时，眉头突然皱了起来，语气带着点急切，“宋归程呢？不是跟你们一起的吗？”

孙志达下意识回头，卫生所的门还敞着，门外的弄堂已经暗了下来，只有远处居民家的窗户透出点微弱的光，哪还有宋归程的身影？

他愣了一下，眉头紧了紧：“刚才还跟在后面，就差几步进门口，怎么没跟进来？”

时岁走到桌旁，瞥了眼地上的水渍和翻倒的水杯，随意问：“林队，你们这是跟谁干架了？瞧这乱糟糟的。”

他话虽这么说，目光却也扫了眼门外，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宋归程向来谨慎，不会平白无故掉队。

陈温屿一听宋归程不在，立刻慌了，踮着脚往门外看：“归程哥呢？会不会出事了？刚才回来的路上还好好的……”

赵小云按住他的胳膊，示意他冷静，目光则落在林彩雯和苏晓身上，语气平静：“先说说你们这边怎么了？是不是遇到居民闹事了？”

林彩雯叹了口气，指了指里间的门：“刚才有个居民来拿药，非要抢我们的抗生素，说吃了能活命，我们不给，他就闹起来，推翻了桌子，还抓伤了苏晓。”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无奈，“这已经是今天第二起了，居民们的情绪一个比一个不对劲，总觉得我们藏着能治病的药。”

苏晓抿了抿唇，声音带着点哽咽：“他还说……我们和前几批医生一样，都是来骗他们的，根本不想救他们……”

正在这时，刘庆根和周芳慢悠悠地从门外走进来。

刘庆根双手插在裤兜里，脚步拖沓，脸上没什么表情。周芳则整理着自己的衣角，目光扫过屋里的狼藉，语气平淡：“供销社那边没什么事，有人来取点口罩什么的，拿完就走了。”

时岁挑了挑眉，瞥了他们一眼：“刚才卫生所这么大动静，你们没听见？”

刘庆根挠了挠头，语气自然得像在说无关紧要的事：“听见了点，不过想着你们能处理，我们过去也帮不上忙，还怕添乱。”

周芳也跟着附和：“是啊，我们也不懂医术，万一帮倒忙就不好了。”

两人说着，脸上没有半分愧疚，仿佛刚才听到冲突声却躲在供销社里的事，根本不值一提。

陈温屿没心思管他们，依旧急着找宋归程：“不行，我得出去找归程哥！”他说着就要往门外冲，却被赵小云拉住了。

“别冲动。”赵小云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门外的黑暗里，“宋归程比我们谁都警惕，真要是遇到危险，肯定会有动静。他没进来，说不定是刚才路过时发现了什么线索，临时去查了。”

孙志达也点了点头，走到门边，往弄堂深处看了眼，几句话的功夫，弄堂就彻底黑了下来，月光惨淡，只有树影在风里晃，像张牙舞爪的鬼。

他沉声道：“我们先等十分钟，要是他还没回来，再出去找。现在天黑了，贸然分开太危险。”

林彩雯也附和：“对，先等一等。正好我们也把今天的线索整合一下，刚才你们去登记病情，有什么发现？”

时岁靠在桌旁，终于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样子：“发现可大——了。有个居民叫李老三，他家的炕洞里，藏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空壳尸体，里面填的全是稻草和泥。”

这话一出，林彩雯和苏晓都愣住了，刘庆根和周芳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屋里的空气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只有屋顶的电灯还在晃悠，把众人的影子晃得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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