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6章 食君禄明臣职
却说刑部大堂内,
众多官员皆是坐立不安,看着堂内,孤身站在那的徐长文,不少人面带羞愧神色,朝廷的一些事,虽然是密事,但在京的官员,多少都知道一些。
当年太上皇查的漕运一案,闹得沸沸扬扬,谁知后面,板子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弄得朝廷百官,不明所以,现如今被户部徐主事,堂而皇之说出来,谁能不惊讶。
亦或者江南的案子,触目惊心。
“诸位大人,这般等着也不是办法,现在是接着审,还是再等等。”
真正坐不住的,乃是刑部尚书宋振,等的心焦,不得以出口再问。
可众人谁也没回答,张瑾瑜斜眼一瞧,把手中茶盏放下,问道;
“宋大人,你既然是刑部尚书,又是内阁阁老,本侯想问一问,不说现在江南的案子,就说说当年的漕运一案,牵扯那么多官员,为何最后,仅仅杀了几个小小主事和卫军千户,那些掌管漕运的都督,参议,还有分管漕运的参政,通判,督粮道的官,这些人不会都是清官吧。”
似有所问,问的就是漕运一侧,现在漕运总督府就是自己那位便宜大哥沈学仕,和他了解不少,陈年旧案比比皆是,亏空更是触目惊心,当年的案子既然查了,后面不说杀得那些人,就是抄家来的银子去了哪里,都是一个谜。
张瑾瑜似笑非笑,或者说,这些银子,就是太上皇拿了,那这位宋尚书必定知道,当年的刑部侍郎可就是他。
这一问,轻飘飘的话,听在众人耳里,宛如惊雷,难不成,洛云侯想要翻案,就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时候,宋尚书额前冒了冷汗,
“洛云侯,今日乃是审问徐长文呈奏大逆之言一案,和这些毫不牵扯,还请洛云侯不要节外生枝。”
当年的案子,他怎会不知,曾经问过王尚书此事,王尚书则是紧闭其口,一字不漏,想到那时候太上皇的威严,应该是内廷的变数。
“啧啧,宋尚书,宋阁老,这可不是节外生枝,皇上和太上皇说,是要按照奏疏所写内容彻查,其中就有漕运衙门的事,所以本侯想要问一问,此事,是他徐长文胡言乱语,还是真有其事,需要验证一番。”
看过那封奏疏之后,虽然不记得多少,但手下早有人把徐长文写的折子,抄录一份,送入府上,其中写的治安书,就有漕运一事,历来漕运一道,都是巨贪,一查一个准。
可这些话问的宋振哆嗦着嘴,一言不发,就在这个时候,司礼监陈辉陈公公,怎会坐视不理,出言道;
“洛云侯,那封奏疏上写的事多了,怎可一一查证,徐长文屡次犯上,大逆不道,都是文武百官亲眼所见,若是洛云侯追着漕运的案子不放,不知侯爷是何居心。”
言语上毫不退让,让宋尚书稍稍安心,
“呵呵,笑话,那封奏疏,百官都是所见,说的事,你不查,我不查,那谁能证明,里面所写的事,有还是没有,还是说陈公公想以一己之力,硬要把案子审了。”
冷冰冰话语回怼回去,丝毫没有退让,顾其脸面,本就显得阴郁的陈公公,更是气的直哆嗦,
“洛云侯果然威风,什么话都是侯爷一人说了,但是朝廷,可不是侯爷能左右的,事有轻重缓急,折子里写的,应该有所重点,那些陈年旧案,本就已经结案,若是打翻了口供,上下牵连,侯爷想过没有,那可不是一人两人了。”
语气中带着威胁,这本陈年旧案,他也参与过,虽然那时候他在司礼监只是一个随堂太监,但也知道,此事,有忠顺王府身影,要不然,就算是漕运总督,也不可能把整个修缮河道的钱,全给挪用了,越是这样,此案越是不能查。
“看来,陈公公也是知道当年案子不同寻常,或许早就做到心中有数,既然是这样,这么说,奏折里写的事,是真的,啧啧。”
啧啧两声,张瑾瑜嘴角一笑,竟然把真话诈了出来,看来这位陈公公,知道的可不少,
“你”
陈公公自知失言,气的还要说什么,顾阁老则是打断二人的话,
“行了,既然是审案子,那就不要牵扯太多,宫里面看样子还需要时间传旨,既如此,接着审问便是,还有,传皇城司北镇抚俭事赵承。”
“喧,北镇抚司俭事赵承入殿。”
一声声山呼,这才把众人目光吸引回去,陈刚公公不得已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张瑾瑜也不在意,既然奏疏上所写都是真的,那这样说来,从折子上看那些写的东西,就立于不败之地,就是言语上,够有种。
随着一声声传唤,赵承带着皇城司亲卫,抬着几个箱子,走入殿内,抱拳道;
“卑职北镇抚司俭事赵承,参见阁老,参见诸位大人。”
不被不吭,穿着官服站在,一丝不苟,顾一臣打量一番之后,略微点点头,
“你就是赵承,前日去徐长文抄家的时候,可有搜出来什么贪腐之物。”
屏气凝神,除了张瑾瑜,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徐长文和赵承身上,江南赈灾的钱粮数目,已经呈报京城户部,几乎是多的数不完,果真是江南富硕之地,这过手的官员,若是没贪一点,也不可能,就算是下面人孝敬的银子也不少。
恐怕就算是那些清流言官,也不会无动于衷,谁知,殿内的赵承,一点也不含糊,抱拳道;
“回阁老的话,徐大人府上,里外搜查三遍,却无任何可疑之物,有一些童生书信往来,还有在腾书阁抄写经意的拖本,以及在江南生活的账册,还有徐大人整理的官服,官印以及朝廷调任文书,并从家中搜出银子约有三两四钱,职下看徐大人尚有老母在府上吃药,这些银子,卑职和众位同僚商议,只记载并未抄没。”
回头摆了摆手,手下几人赶紧把殿内三个箱子打开,一个是装着官服和官印箱子,另一个是书信手稿,还有一个是抄录的书籍。
一眼望去,
比之乞丐好不了多少,几乎满屋子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气,都知道京官苦,油水少,能有这般模样的,恐怕整个大武朝廷,也找不出来一个,
尤其是陈辉陈公公,满眼不信,站起身走到堂下,伸手随意翻找,嘴里还问着,
“赵俭事,莫不是你没有仔细搜查,有所遗漏,若是藏了一些银票,确实不好找。”
银子存放,还能搜查出来,若是藏了银票,体积小好隐藏,哪里去寻找,
赵承脸色有些难看,但不敢顶撞陈公公,赶紧回道;
“回公公的话,卑职就怕这些,专门请了衙门里的好手,屋子和院子,全都搜了一遍,并派人去了徐大人河东老家,那边人说,徐大人家中三亩薄田,早就被徐母变卖了,为的是给徐大人凑考恩科用的盘缠。”
本来这些事不必说的,既然陈公公不信,只能和盘托出,毕竟一个连入京赶考的学子,都需要变卖家产凑齐盘缠,哪有什么家资。
这番解说,也打消了百官疑虑,但能把日子过成这样的,甚是少见,陈公公还不死心,在书信中翻找,都是一些寻常问候的话,最后在底下,拿出一些借条,竟然还欠着洛云侯府的银钱,气的把手中东西扔了回去,
“徐大人果真是清廉,杂家佩服,来人啊,如实记录。”
气不过,转身回了高台主位上,
顾阁老见陈辉这般摸样,心中明了,看来,此人并未在江南贪墨,可越是这样,审的案子,越是无从下手,若是说贪官,搜出来银子,就能定罪,若是贪权,其门生故吏,只要有一人策反,也好捉拿,可这个人,偏偏无财无权,哪一样都不能用,
“徐长文,既然你不想刑部尚书审问你,那就由老夫问一问你,漕运的事暂且不说,为何你要盯着宫里,和内务府的差事,江北玉矿一案,确有玉石运送到宫里,可内务府那边,也是出了银子买的。”
虽然出的少,但账册记载,确实是花银子买的,可不知这些带着劝慰的话,引得徐长文哈哈一笑,
“哈哈,阁老,不是下官故意如此大笑,而是嘲笑阁老入阁那么久,竟然连内务府一些明眼就能看出的计俩,故意问的在下。”
言语有些放肆,让百官不少人脸色难看,户部侍郎沈中新,起身在人群中呵斥一声,
“徐长文,此乃刑部大堂,不可无礼,你只管说就是。”
有了人提醒,徐长文也不再大笑,抱拳回道;
“好,既然是户部沈侍郎所问,下官就说说,我徐长文,不过是一个秀才出身,本意无心功名,但既食君禄,便有臣职,大武朝这些年来,年年国库亏空,可太上皇依旧大兴土木,各级官员,面为顺从,趁机搜刮,例如含元殿修建为例子。”
停顿一下,用手指了指殿内的柱子,
“顾阁老,你可知道,例如这根柱子,从南云砍伐成良木,再运送入京,需要花费国库多少两银子,路上又有多少人死于非命,又如何去算,阁老身为户部尚书,臣职不亏吗,这仅仅是我所举的一端,你们可想过没有。”
是不能想,还是不愿意去想,想起织造局的杨公公,现在还在水院关押,在场官员谁不知道这些事,可这般质问顾阁老的,满朝文武能有几人,沈中新站在那,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一言,那些运送来的良木,价钱他岂能不知,一路不说耗损费用,明面上记载的,一根良木就有五万两银子,这些不说其中的官员贪墨一事,就连内务府,也参与其中。
台上的顾阁老,微微闭上双眼,心中叹了口气,这些话,所言不虚,眼看着顾阁老没有出声,刑部尚书宋振,可没有这些好脾气,
“徐长文,你目无尊上,到了这里,还口出狂言,良木的事,从南边圣上老林运来,人力物力损耗极大,怎可逐一追究,我看你就是存心胡搅蛮缠。”
“宋大人,莫要信口开河,卑职所言,户部上下人人皆知,这一根良木,从南云边地送来,竟然花费五万两之巨,沿途死伤人命,不下百余民工,沈侍郎,你管着户部,几时曾算过,沿途运送来的地方府衙,有多少人上下齐手,贪墨多少银两,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大武朝若是再没有人来说,谁来问呢。”
徐长文身子站着笔直,鬓发虽然乱了,可那一身正气风骨,扑面而来,让人不禁骇然,
“你,”
宋振哆嗦着嘴,气的忽然捂住胸口,猛烈咳嗽,好似是伤了肺腑,至于户部侍郎沈中新,满脸惭愧之色,站起身对着徐长文深深一拜,
“本官自从入了户部以后,自以为为了朝廷,和天下百姓,算清楚户部任何账目,就连陈年旧账也不放过,京城文武官员的借款,也都一一索要,自以为做了天大的事,可徐大人一番话,本官惭愧不已,有些事不是不是查,是不能查,亦或者说,不敢查,仅此一项,我不如你。”
而后再拜,也不停留,竟然挪动步子,身子踉跄着,走出刑部大堂,此刻,屋里鸦雀无声,百官的面色,从震惊到默然,心情复杂到了极致,至于高台上的陈公公,脸上早已经没了血色,手中的佛尘几乎要被捏断,象牙柄上的纹路,都被汗水摸得发亮,看着沈侍郎离去的身影,陈公公的身子,微不可查的晃了晃,眼底竟然有些慌乱,尤其是身后那些目光,让他如芒在背。
还有刑部尚书这大人,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浆倒海的闷痛,像是有一团烈火在灼烧,眼前的景象开始天旋地转,再想喝骂,却发现喉咙里像是被堵上一般,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情急之下,竟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趴在桌上不起。
“大人,大人,”
堂下伺候的主事王明,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呼一声,猛地扑了过去,却还是慢了一步,只只见自家大人身子一软,从桌子上滑落倒下,“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这一幕,吓得众人魂飞魄散,
“快,来人啊,把大人抬到后院偏殿休息。”
王明嘶吼着,声音都变了调,
“去太医院请太医,快,拿着令牌去,若是耽误了大人病情,仔细你们的脑袋。”
周围伺候的衙役们,早已经吓得面如土色,听到王大人吩咐,才如梦初醒的冲上前,两个身身强力壮的衙役,小心翼翼抬着宋大人去了后堂,这般狼狈,哪里还有阁老的威严。
直到人被抬走以后,屋里的气氛明显变得有些惊慌。
正在此时,
突然,
殿外有小黄门跑了进来,嘴里喊道;
“皇上有旨,今日暂且停审,各自回去休息,把审问记录,如实送入宫中。”
“臣,领旨。”
殿内官员尽皆跪下接旨,随后,徐长文依旧被押送回天牢内,百官有心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随后,行了礼数,人就散了,人一走,张瑾瑜也不停留,可那位宋大人出了事,不可不问,看向顾阁老未动脚步,也就留在那。
“诸位,既然宋振是在堂审出的事,不能不问,一起过去瞧瞧。”
“听阁老的,”
“是该同去。”
高台上的几位主审,全都点头同意,心底还有些怪异在里面,徐长文的话,竟有刀剑一般锋利,事所难料。
从衙门正堂,入了后院以后,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东屋偏殿,里面还有人在那哭诉,凄凉的哭声,也让众人身子一怔,莫不是人不行了,张瑾瑜眼底有些诧异,以宋大人的阅历,什么事没见过,怎会
想到此处,
众人脚下步伐就快了许多,
“让开,都让开,”
随从厉声呵斥,这才把围着的人散开,等几位大人走进去以后,只见宋大人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似乎进的气少,出的气多,眼看就要不行了,
“再派人去催促,御医怎么还没到,”
“是的,大人,小的这就去催促,”
片刻时间过去,还不见人来,众人心中一沉,顾阁老赶紧出声,
“快,去把附近郎中都叫来,”
“是,阁老,人已经去了,”
话音还未落,就见有人从门外匆匆赶来,
“大人,宝林堂的林郎中,卑职先给叫来了,”
“好,好,过后在赏,大夫,快过来瞧瞧。”
林郎中见到屋里的人,也没入眼,寻见床上躺的那一位,气若游丝,显然是气急所致,赶紧取下药箱子,拿出银针,就轧了过去,良久,才收了手。
再看床上的宋大人,此番针灸以后,呼吸通畅,面色也恢复归来,大公子李潮生有些着急问道;
“林大夫,宋大人现在如何了,”
“托大人福,宋大人算是性命无碍,但此番怒急攻心,怕是留下病根,只能静养,小人再开个安神补气的方子,每日还需要扎针梳理经络,最快也要三个月。”
“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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