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1章
闻言，那僧人神色明显缓和了一些，嘱咐道：“今晚一定得给我送过来。”
何宇衡保证道：“放心，我便是一宿不睡，也一定抄完。”
待僧人离去，何宇衡长长舒了口气，一转身就看见了宋英二人，他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下意识就想将手中的经书藏起来。
旋即，他苦笑着朝二人拱了拱手：“让二位见笑了，家境贫寒，实在添不起香油钱，只能厚着脸皮白吃白住，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减轻一些心里的愧疚。”
佛门清净之地，名义上任何人都可以借住，不会收取任何费用，但只要不是家里揭不开锅的，多多少少都会适当添些香油钱，这已经是寺庙道观与香客之间不成文的规矩。
宋英与袁清说着去上香，实际也是准备去添些香火钱。
宋英有些惊讶，何宇衡衣着还挺体面的，一点看不出家境贫寒。
袁清恍若看出他的囧怕，赞道：“抄经乃是功德无量之事，何兄礼佛如此心诚，此次乡试必得庇佑，文思泉涌，如有神助。”
何宇衡怔了下，旋即也轻松地笑了，“借袁兄吉言，愿与袁兄共跃禹门，同瞻雁塔，他日琼林宴上，犹记今夕青灯。”
袁清回了一礼，携着宋英离去。
宋英回头望了眼他，不由赞道：“这何秀才头脑灵活不清高，若真能考中做官，只怕是如鱼得水。”
袁清扬眉，“娘子对他这般看好？”
“我既不懂你们制艺之道，也不知他的学识，看好倒说不上，只是觉得他灵活变通，家境贫寒也能将自己维持得这般体面。
如同巧妇，虽家中没多少粮食，还是能通过自己的巧思，最大限度地将日子过得好，不像那些迂腐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当然，这一切得建立在他是通过自己，而不是拿走家中糊口的钱财来维持体面。嗯，观他行事，应该不是这种人。”
袁清点点头，“确实是很有能力，若人品好，便值得结交。”
二人上完香，添了香油钱回到禅房，正准备用膳，庄鸿送了帖子来，邀请袁清参加过几日的文会。
原来宋英二人走后，他思来想去，决定举办一场文会，请瞿塘先生来评断，以便分散他的注意力，不至于整日里沉溺于悲伤之中。
二来嘛，各方读书人汇聚，均十分仰慕瞿塘先生，想向他请教学问。
但眼下瞿塘先生精神不济，挨个指点劳心费神，不如就举办场文会，全了各位士子轻请益之心。
文会定在三日后的巳初，袁清与沈旌抵达时，已经有不少士子到了。
庄鸿看见他们来，忙迎了过来，“袁兄，沈兄，你们来了，快请快请。对了，你们才来，想必认识的人不多，我给你引荐引荐。”
他指着身旁的一位方脸阔额的青衫文士道：“这位是丙子科的顾举人，尤精《春秋》胡传，也是我的同年。”
袁清沈旌齐齐抱拳：“原来是顾兄，顺庆府袁清沈旌，幸会。”
庄鸿又指着另一位白发斑驳的老者道：“这位是叙州府的陈举人，乙卯科乡试中试。”
“幸会……”
众人相互之间见礼尚未完，瞿塘先生着素绢道袍而来，虽病骨支离，犹带林下风致。
众学子无不激动，甚至有人眼含热泪，“先生，杨公已逝，还请您保重身体啊。”
庄鸿闻言十分生气，这人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举办文会是想让老师分散注意力，不沉溺于悲伤。
这人倒好，上来就提杨公！
不少人也觉得这人是个棒槌，分不清场合。
瞿塘先生扶着鸠杖微微倾身，枯瘦的手指在杖头摩挲片刻，哑声道：“老朽惭愧，前些日子病骨支离，竟未能亲赴涪江酹酒一觞。”
他声音沙哑，听得庄鸿十分担心，好在瞿塘先生很快收敛住，转而鼓励众士子：“今日文会，一来悼念杨公，二来也请各位各显所学，若杨公在天有灵，见我锦川有尔等俊才，想必也能走得更安心些。”
众士子均是掩面作哀泣状。
“文会不同于考试，不必拘泥于形式，诸君或诗、或赋、或策论，皆可畅抒胸臆。格律不拘，骈散随心，但求情真意切，以慰杨公在天之灵。”
庄鸿无奈，朝着仆人点了点头，几个仆人便上前，为各士子研墨铺纸。
沈旌撞了撞袁清，“袁兄，你准备写什么？诗还是文？不是说替瞿塘先生散心么，我还以为是寄情山水，这悼文该写些啥呢？”
袁清没有理会他的念念有词，他凝神思索一阵，提笔开始写。
沈旌见此，便也专注地思索起自己的，很快他便决定作诗一首。
他对杨公确实敬仰，对他的离世亦很遗憾，但也仅限于此了，实在是到不了伤心欲绝的地步。
长篇大论写下来，他怕是得词穷，寻一手前人的悼念之作，放照着写写就算了。
他这边搁下笔，见袁清竟也停笔了，将文卷交给了仆人。
沈旌将自己的诗作递给仆役，凑近袁清道：“你也作的诗么？”
“不是。”
“那你这么快？”沈旌很惊讶，同时对此次自己的乡试越发担忧了。
这么一会儿，袁清竟然已经完成一篇文章，这是何等的速度。
在考场上能节约好多时间呢！
别看乡试考三天，但重头戏都在头一天，吃喝拉撒都缩在那么小的考房内，越往后精神越不济，写的文自然也是一篇不如一篇。
故而古往今来的读书人都是先紧着最要紧的前三篇作答，尽量做到尽善尽美，后面的，差不多就行了。
前面的不好，后面的文写出花来也没有用。
可若是有袁清这样的速度，一天写十篇都不在话下，还担心什么后头精神不济。
袁清一眼便看出他的所想，很是没好气，“我作的是小品文。”
所谓小品文，篇幅短小，以性灵洒脱、意趣隽永为特色，与科举的时文可谓是两个反面。
“啊，这样啊。”沈旌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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