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立马吴山第一峰(五)
扬州城内的长街上,尸骸狼藉,伤者的呻吟在雨声中断续起伏,更衬出这片刻死寂的诡异。
方才还在舍生忘死搏杀的各方人马,此刻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开始惊惶且又迷茫的错愕起来。
江北的号角声并非来自单一方向,而是自西向东,沿着浩瀚江面层层推涌而来,最终汇成一片笼罩天地的巨大轰鸣,将城内所有喊杀与喧嚣都压了下去。连雨水似乎也在这磅礴声势前怯了场,变得细碎飘忽。
长街上,残存的宫卫、倒戈的黑云都士卒、徐温的部曲,以及那些一直被裹挟在乱军中惊惧失措的官员,都不由自主的停了手,循着那撼动心魄的声响,愕然望向北面天际。
一道道粗黑的狼烟烽火,前赴后继的蹿升,在阴沉的天幕上迅速蔓延,仿佛要将整个江南彻底覆盖。
烽火连天。
但这不仅仅是江防各处示警的讯号,那狼烟的数量、升起的密度与速度,更像是一种磅礴无匹,足以碾碎一切城垣坊巷间私斗的宏大压力。
在这股压力面前,扬州城内方才还你死我活的争斗,顷刻间便显得渺小、荒唐且不合时宜起来。
望楼上,徐温扶栏的手背青筋隐现,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方才听闻李嗣源指认后好不容易重新冷静下来的阴沉面容,此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惊得一颤,难以抑制的浮现出鲜少有过的惊悸。
他极目远眺,下意识的想要试图数清狼烟的确切数目,看清烟柱下的具体军情,但雨水和距离模糊了一切,只将那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如此清晰的传递过来。
而后又是在一瞬间,徐温就做出了判断。
这已不是北朝寻常的边境摩擦或试探性进攻,这是北面那位筹备已久、志在必得的全面南征。其兵锋之盛,规模之巨,已远超以往任何一次。
与之相较,扬州城内这点权柄争夺,以及所谓的君臣名分,在此等灭顶之灾面前,顷刻间就已显得可笑而微不足道。
若再内斗下去,无需北军破城,他们自己就会在这无谓的消耗中流干最后一滴血,最终只能一同沦为阶下之囚,刀下之鬼。
江南,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他猛地收回目光,视线扫过楼下混乱的街巷。
张颢的尸身被挑在枪尖,已然凉透;那与李星云一般无二的骑士正同样仰望着北方的狼烟,眉头紧锁,但其身后就是倒戈的黑云都士卒,和那些气息精悍的不良人。
更远处,石瑶、李嗣骁等人虽未明确表态,却也明显隐隐以其人马首是瞻。
而后,徐温又看了眼一旁面无人色的李嗣源。
假李麾下的这股力量,不容小觑。尤其是在此刻,城内兵马因混战而建制混乱、人心惶惶之际,这股骤然发难便能袭杀张颢、搅动风云的力量,反而成了可以借重的棋子。
至于李嗣源方才声嘶力竭揭发此人身份真假……在江北滚滚而来的铁蹄面前,是真是假还重要吗?
而与之相反,李嗣源这条丧家之犬……
“楼下那位……陛下!”
于此寂静之中,徐温竟是第一个打破寂静的人。他见众人目光汇聚而来,便捋须和气一笑:“北寇大军压境,国难当头!凡我大唐臣民,岂能再同室操戈,自毁干城?”
不得不说,徐温这一声陛下喊的确实极其自然,仿佛方才的殊死搏杀只是一场误会,此刻才拨云见日一般。
“臣等愚钝,竟未能及时洞察陛下深意。张颢此獠跋扈,挟持吴王,离间君臣,其罪确凿,人神共愤!陛下隐忍多时,临机决断,亲诛此国贼,实乃霹雳手段,大明之举!臣徐温,拜服!”
说着,徐温便顺势向着假李的方向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身后一众心腹虽内心惊涛骇浪,但见主公如此,也只得压下疑惑与猜忌,纷纷躬身附和。
假李骑在马上,长枪仍挑着张颢的尸身,他先是一怔,但马上就对徐温这番转变心知肚明起来。镜心魔在他身后哼笑了一声,似在嘲讽徐温这老狐狸的见风使舵。
而徐温也只是继续道:
“不过。陛下,北虏汹汹而来,声势浩大,非举国同心不能拒。扬州城内兵马,经此骚乱,也需得尽快整肃。臣不才,尚可尽力节制,以供陛下驱策;此外,为防不测,臣亦已先遣犬子知训,急赴金陵调黄头军万余人星夜来援,旦夕可至。故当务之急,是稳定城内人心,统筹各方力量,共御外侮,陛下以为如何?”
假李闻言,眼眸一闪。
徐温这番话说的很明白,无论如何,北军的威胁才是实实在在的。
假李虽趁机斩杀了张颢,但并未完全掌控扬州,徐温在城中的势力依然占据主导地位,并且城门也仍然被他控制,甚至黄头军也在来援的路上。
假李若是此刻与徐温硬拼,只会两败俱伤,然后一起被北军碾碎。
徐相不愧是徐相,果然是当断则断,能屈能伸,此番递过来的,是一根危险的橄榄枝,却也是眼下唯一现实的选择。
于是假李略一沉吟,长枪一抖,将张颢的尸体随意抛落地面,而后朗声应道:“徐相深明大义,国难当头,私怨自当摒弃。然则,欲合力抗敌,需上下同心,号令统一。徐相既称朕为陛下,当知君命无贰!”
“这是自然。”
徐温回答得极快,扫了一眼被张玄陵死死护在身后的吴王杨渥,复又看向假李:
“请陛下即刻摆驾还宫,主持大局,诏告天下,誓师讨逆。至于吴王殿下,乃国家宗室重臣,此番受奸人惊扰,身心俱疲。为保万全,以示陛下优容宗亲之心,亦可安张颢旧部之念,臣恳请迎吴王入臣府中暂歇,定当派重兵严加护卫,绝不容有失。”
这番话,便就是徐温提出的条件了。
我承认你的身份,并帮你整合城内兵马、稳定局面,对抗北军;作为交换,你要默认我重新控制吴王这张牌,并允许我接收张颢死后留下的权力和地盘。
假李洒然一笑,他自然明白徐温的算计,但北军此番压境,可谓是时机拿捏得极好,让他同样急需徐温的支持来支撑门面,稳固这个刚刚到手的“帝位”。与徐温合作,是当前最快稳住扬州的途径。
“徐相临危不乱,实乃国之柱石,然则……”假李只是若有所指的看向徐温身侧的李嗣源,“军中亦有奸佞小人,挑拨离间,祸乱军心,不除不足以安众志,平舆情。”
无需假李明言,徐温已捻须颔首。
而一直缩在角落,因徐温突然承认假李而惊疑不定的李嗣源,顿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
还未等徐温侧头瞥过来,李嗣源就已猛地扑到栏杆前,然后瞬间涕泪横流:“徐相!徐相明鉴!休听那赝品挑拨,李某方才所言句句属实,他绝非李星云,乃袁天罡打造的替身!徐相,我尚有计可助你抗衡北军,我知道河北、漠北……”
“住口!”徐温厉声打断,“李嗣源,你本是北朝败亡之犬,摇尾乞怜,老夫…与陛下念你初投,予以收容。不想你包藏祸心,先是构陷陛下,此刻又欲以虚言妄语惑乱军心,罪无可赦!”
李嗣源面无人色,赶忙就要去抱徐温的大腿:“徐相!李某报信有功啊徐相!若非李某,徐相岂能洞察先机?留李某一条贱命,李某愿为徐相做牛做马……”
徐温嫌恶的后退一步,断喝道:“钟泰章!”
“末将在!”一直护卫在侧的钟泰章立刻应声。
“将此逆贼拿下,就地处决,以正军法。”
“徐温!你这卸磨杀驴的老贼!你不得好死!还有你,你这李星云的假货,萧砚不会放过你们的……”
李嗣源惊骇欲绝,当即嘶声咒骂挣扎,但他一身武功已废,就算空有一身杀敌技巧,在当下之中却毫无用处,旋即就被两名如狼似虎的徐温亲兵一左一右死死按住。
钟泰章大步上前,也不废话,当即手起刀落。
刀光一闪,咒骂声戛然而止。
一颗头颅滚落在地,沾满泥浆,双目圆睁,犹自带着说不尽的惊恐、怨毒与不甘。
然后,无头的尸身抽搐着倒下,鲜血喷溅在望楼的木板之上,然后迅速被雨水稀释。
钟泰章面无表情的弯腰,抓起那花白发髻,将李嗣源的首级高高举起。
昔日叱咤风云、谋算一生的通文馆圣主,便如此像条野狗般,突兀的被人了结在了这异乡的风雨泥泞之中。
场面一时寂静,唯有雨水冲刷着血迹和泥泞,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尚未反应过来的张玄陵怔怔看着李嗣源顷刻间身首异处,看着这个纠缠半生,带给他无尽痛苦的生死仇敌,就以这样一种突兀而随意的方式殒命,大仇得报。但他心中竟然并未涌起多少预期的快意,反而涌起一股物伤其类的悲凉。
在这乱世洪流之中,任你曾是怎样的枭雄豪杰,性命亦如草芥,难逃刀俎之下的宿命,不得善终。
藏身于断壁残垣后的张子凡,目睹此景,身体难以抑制的微微一晃,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十余年养育之名与血海深仇交杂的复杂情感,此刻尽数化为一种虚无,不知是解脱还是更大的失落。李星云紧紧扶住好友的手臂,自己的手心也是一片冰凉。
假李冷眼看着李嗣源的下场,眼中掠过几分快意,随即迅速收敛。
他转向望楼上的徐温,微微颔首:“徐相雷厉风行,铲除奸佞,朕心甚慰。那便准卿所奏。张颢逆党,余孽未清,也劳烦徐相一并处置,肃清街面,勿使惊扰百姓。吴王乃朕之至亲,受惊匪浅,便托付徐相妥善安置,定要保其万全。”
“臣,领旨。”徐温躬身应道,看都未看李嗣源的尸体一眼,仿佛那只是清理掉的一件碍事杂物。
他随即挥手,示意身旁的亲兵上前,意图从张玄陵身边带走那已吓得魂不附体、瑟瑟发抖的吴王。
然而,就在这二人三言两语看似达成联盟之际,一个饱含愤怒的喝声却陡然炸响。
“荒谬!无耻!”
所有人愕然望去,只见张玄陵一身道袍虽染血污,此刻却无风自动,周身竟隐隐有淡紫色的电光在体表流转跳跃,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而他一声清喝后,便直接横剑于胸前,将吓得惊恐万状的吴王牢牢护在身后,目光如电,直射望楼上的徐温和马背上的假李。
“徐温!你勾结妖人,弑杀大臣,囚禁君父,如今更认贼作主,妄图挟天子以令诸侯,天理不容!”
张玄陵的声音如同沉雷,在雨幕中滚滚传开,“还有你这妖人!冒充帝胄,祸乱朝纲,岂能瞒过天下人眼目!吴王在此,孰真孰假,一目了然!”
他一身精纯的五雷天心诀催至顶峰,磅礴的气势瞬间压向四周,令那些原本奉命上前,欲要接管吴王的徐温亲军全都呼吸一窒,竟不由自主的连连后退,一时不敢贸然靠近。
假李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可以对万千骂名置之不理,唯独无法忍受被人指为“冒充”李星云。
在他的认知里,李星云除了一身血脉,又有何德何能居于其位?所以面对张玄陵的喝骂,他眼中竟是杀机骤现。
不料徐温却哈哈一笑,目光落在张玄陵身上,语气竟显得颇为诚恳:
“如若李嗣源这厮与老夫所言不虚,阁下想必便是天师府失踪多年的张玄陵张天师了吧?天师乃方外高人,何必动此无名之火?陛下身份,天命所归,岂容置疑?更何况……”
他话锋微微一转,继续笑道:
“天师纵不顾自身安危,也需为亲近之人着想。不瞒天师,就在几个时辰前,老夫已派人去‘请’皇后与陆林轩陆姑娘前来相聚,以免她们为乱兵所惊。另外,听闻尊夫人许真人巾帼不让须眉,与天师伉俪情深,此刻想必也在牵挂天师安危吧?”
张玄陵浑身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之前看见李嗣源在徐温身旁,就已然隐约将这前后两日的变故梳理清楚,虽不知徐温所言有几分真假,但乱军之中,一切难料,心中也难免瞬间揪紧。
“徐温!你敢!”
“老夫只想确保所有人平安,共渡难关。”徐温淡淡道,“只要天师肯让吴王随老夫之人回府安置,老夫必以礼相待,并保证尽快让天师与许真人团聚。”
不过张玄陵闻听此言,手中长剑反而电光更盛,护着吴王的身形也未曾后退半分,只是将其人更紧的掩在身后。
一直伴在张玄陵左右的那十几名天师府弟子,见状也立刻持剑上前,虽面对重重围困,个个面色凝重,却无一人退缩,同张玄陵一起与徐温麾下的亲兵对峙。
而石瑶、李嗣骁以及周围那些之前与张玄陵并肩作战的不良人,此刻却只是冷眼旁观,裹挟着百官站在假李身后。
他们虽并未动手围攻张玄陵,但他们的沉默,更像是一种默认,默认了假李此刻的皇帝身份,以及徐温与假李之间达成的临时同盟。
这使得张玄陵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持剑的手也因愤懑而微微颤抖。
场面再次陷入了僵持。
一边是张玄陵护着吴王,一触即发的武力对峙;另一边,则是徐温自以为握在手中、用以胁迫的人质筹码。
空气再度凝固,雨声都显得格外刺耳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声音却突然从长街后边的屋舍小巷中传来。
“不必麻烦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李星云从巷中缓缓走了出来,跟在他身后一脸焦急的张子凡想拉住他,却被他轻轻推开。
他步履有些蹒跚,甲胄残破,脸上血污纵横,但只是无视周围惊愕、猜疑、警惕乃至怜悯的目光,径直穿过尸骸狼藉的战场,在假李的马前数步之处停下。
两个容貌、身形几乎别无二致的人,一个高踞马上,甲胄鲜明;一个立于泥泞,狼狈不堪。如此一上一下,静静对视。
假李眯起了眼睛,握着长枪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些,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躁动与戒备。
李星云看了看那张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脸,扫过假李身后的镜心魔,环视周围黑压压的,因北军压境而暂时沉寂的各色兵马,最后,落在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担忧与不解的张玄陵身上。
然后,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李星云缓缓屈膝,竟是朝着马上的假李,跪了下去。
“罪臣,叩见陛下。”
人群一阵骚动,愕然的低语声四起。张子凡目眦欲裂,几乎要冲过来。
李星云抬起头,止住身后的张子凡,继续道:
“罪臣不过是一介影子替身,承蒙大帅错爱,置于此地,以备陛下不时之需。今日罪臣不安本分,妄动干戈,引发城内动荡,惊扰圣驾,实乃罪责深重,万死难辞其咎。所有事端,皆由罪臣一念之差而起,与他人无涉。恳请陛下明鉴,只治罪臣一人之罪。”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原本就糊涂的百官和士卒们更是面面相觑,议论纷纷,完全搞不清这突如其来的“替身”、“影子”之说究竟是何意。
就连望楼上的徐温,也微微眯起了眼睛,手指轻轻捻着胡须,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跪在泥水中的李星云。
假李显然也没料到李星云会来这一出。但最初的愕然过后,便有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冲上心头。
这股情绪,是难以置信的狂喜,是多年压抑后终于将真身踩在脚下的快意,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羞辱与愤怒!
李星云这看似卑微的屈服,这坦然承担一切的姿态,反而莫名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抽打在假李那因窃取身份而始终无法安稳的自尊上。
明明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明明已经是如此局面,他凭什么可以如此坦荡?他凭什么敢在自己面前扮演牺牲者?
这种憋屈感让假李的怒火瞬间压过了快意,他几乎要忍不住厉声呵斥,戳穿李星云这惺惺作态的把戏。
李星云却不等他开口,只是径直转向望楼上的徐温,继续道:
“徐相,欲安人心,需有凭信。吴王年迈体弱,经此惊吓,已然不堪重负。臣愿代吴王,随徐相之人回府,以此为质,足显诚意。只请徐相,信守承诺,即刻放开道路,容张天师护送吴王安然回宫休憩。并且,务必确保皇后、陆姑娘以及许幻真人的平安无恙。若她们有半分差池……”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未说完的话,反而更显分量,让深谙人心的徐温饶有兴致的笑了起来。
假李勃然大怒,脸色铁青,哪里看不出李星云这是将了他一军,如果说在场所有人都稀里糊涂闹不懂真相,徐温那老狐狸难道还看不懂真李假李吗?
吴王的死活对假李无关紧要,但一个自愿为质,更能牵动各方神经的“李星云”,价值却远非一个惶惶不可终日的吴王可比。
这等于将一个更重要的人质和主动权,拱手让给了徐温,而自己这个“皇帝”反而被晾在一边。
于是假李手中的长枪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恨不得立刻一枪刺下。不过镜心魔马上就在一旁轻轻咳嗽一声,示意他冷静,大局为重。
张子凡痛苦的闭上眼睛,泪水混着雨水滑落。一切准备,一切布局,换来的结果,竟还是这般,竟然还是需要李星云的牺牲,来保全更多人。
张玄陵身躯剧震,看着跪在泥水中的李星云,眼中瞬间充满了之前从未有过的敬佩、痛心与不忍。他想要开口,却被李星云用眼神制止。
毕竟就算是张玄陵也知道,这是目前形势下,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至于领着一众不良人的石瑶,却只是依旧沉默。
她在听见李星云的话后,眼中似乎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复杂,但好像又没有,自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又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而徐温在沉吟片刻后,微微颔首,对着假李露出一个看似宽和实则深沉的笑容:
“陛下,既然……这位义士如此深明大义,自愿为质以安人心,臣以为,其情可悯,其意可嘉。不若便准其所请,亦可显陛下宽仁。”
假李冷笑一声,他岂能让徐温如愿,又怎能让自寻死路的李星云如此破坏他的大计。
但他正欲开口,一名不良人却突然穿过人群,悄无声息的贴近马侧,以极低的声音迅速禀报了一句。
“大帅有令,准。”
只有寥寥数字,却让假李骤然僵住。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猛地抬头,目光惊疑不定的扫向四周街巷,仿佛在寻找某个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身影。
……但雨幕朦胧,又哪里看得到半分那青铜面具的影子?
可这道命令却如此真切的传到了他耳边,如同那个人就站在他身后,冷漠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北风卷着烽烟的气息呼啸而过,还有雨水敲打在铁甲上发出的单调轻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假李身上,等待着他的反应。
假李僵坐在马背上,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只是用一种仿若从牙缝里挤出来,压抑着无数情绪的漠然声音说道:
“……准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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