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三章 哭完还得写

“韩大人回来了！”

“快看，是文师府的马车！”

“这待遇，啧啧...”

“听说连丌官默大人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邻居们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夹杂着马蹄声和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

柳芸眉头微皱，目光落在殷欢举着石锁的手臂上。那里的肌肉已经开始微微颤抖，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上，在青石板上洇开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力道不够均匀，重新来。”她淡淡开口。

殷欢咬紧牙关，将石锁放下又重新举起。他知道师父的严格是为了自己好，可这石锁的重量着实不轻。

片刻后，大门被推开又迅速关上。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夹杂着衣袍摆动的窸窣声。

韩宇几乎是小跑着进了院子，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一张圆脸因为兴奋而泛着红光。他的官服还算整齐，只是衣襟上沾了些许尘土，显然是赶路所致。

“娘子！”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柳芸面前，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你是不知道，现在丌官默在我面前，那叫一个乖巧听话！”

柳芸淡淡瞥了他一眼，目光很快又回到殷欢身上。她伸手调整了一下殷欢的姿势，继续指点要领：“重心要稳，气要沉，不要因为旁人打扰就分散注意力。”

韩宇不以为意，从怀中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在柳芸眼前晃了晃。钱袋上绣着精致的云纹，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用的。

“猜猜这是什么？”他眼睛亮晶晶的，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银子。”柳芸头也不抬，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不是普通的银子！”韩宇神秘兮兮地凑近，压低声音道，“整整一百两！这可是我在文师府的月例银！”

这下连殷欢都忍不住停下动作，惊讶地看着那钱袋。一百两对普通百姓来说可是一笔巨款，够一家人吃喝一年有余。

柳芸接过钱袋掂了掂，里面确实是两个五十两的银锭。银子的分量十足，触手冰凉。

“丌官默给的？”她问道，语气依旧平静，仿佛在问今天吃什么。

“可不是！”韩宇得意洋洋，整个人都在发光，“还派了专门的车夫接送，还给了我一个随从！你是没看见，那些同僚看我的眼神，那叫一个羡慕！”

正说着，大郎、二郎、三郎、四娘闻声而来，将父亲团团围住。几个孩子都穿着整洁的布衣，虽不华贵但很干净，显然平日里过得并不艰难。

“阿爹，这么多银子！”四娘惊叹道，她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教教我们吧！”二郎难得放下架子，一改平日里的矜持，“这本事得传承啊。”

韩宇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要天赋，要悟性，要...”

“切，不就是仗着阿娘的威风吗。”大郎一语道破天机，语气里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不屑。

韩宇讪讪一笑，转头看向柳芸：“娘子，按咱们说好的，六四分账。”

他伸出四根手指，小心翼翼地看着柳芸，像个等待老师检查作业的学生。

柳芸轻哼一声，取出一个银锭扔给他：“找我十两。”

韩宇撇撇嘴，从身上摸出零碎银两找补。他的动作很快，显然没少干这种事。

夜幕降临，院中灯火通明。

庭院里飘来阵阵饭菜香，混合着夜来香的清甜，让人心旷神怡。三个男孩围坐在八仙桌前抄写功课，这是谭夫子特意布置的额外课业。

案头的油灯发出温暖的光，照亮了三张专注的小脸。大郎写得最快，笔走龙蛇，一气呵成；二郎虽然慢些，但字迹工整，显然是个认真的性子。

三郎写得最慢，看着大哥二哥已经完成大半，自己却连五分之一都没写完，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但他一边哭一边写，倒也没耽误正事。

“喝口水吧。”四娘端着一杯温水走来，语气温柔，“别把嗓子吼破了。”

“对，哭完还得写。”大郎头也不抬地接了一句。

“我可不会帮你。”二郎也跟着说道，但还是偷偷往弟弟那边瞥了一眼。

前院里，柳芸和阿珑继续指导殷欢练功。月光如水，将院子照得通亮，殷欢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挺拔。

他已经举着石锁练了一整天，手臂酸痛得几乎失去知觉，但眼神依然坚定。看着哭得伤心的三郎，他暗自庆幸自己只用练功。

三郎哭着哭着看到殷欢被折腾得东倒西歪的样子，突然笑了。他抹掉眼泪，跑去后厨拿了块糕饼，一边啃一边继续写字。

院子里的声音慢慢安静下来。孩子们陆续完成作业，收拾好书本准备就寝。殷欢也结束了一天的训练，虽然疲惫但眼中带着满足。

柳芸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切。月光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她的目光掠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那袋银子上，眼底表现出难以察觉的忧虑。

这个不算富裕但其乐融融的家，在长安的夜色中，散发着独特的温暖。然而柳芸知道，这份平静来之不易，也未必能长久。

第二日清晨，大雨，来得突然。

天空阴沉得仿佛压得人喘不过气，转眼间便倾盆而下。雨滴打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

韩宇站在廊下，看着自家四个孩子焦急的模样，不禁莞尔。大郎三兄弟本该去私塾，四娘也要去芳园，这场大雨却打乱了所有计划。孩子们的书箱都收拾好了，此刻正手足无措地站在廊下，望着天空发愁。

“阿爹，这可怎么办？”四娘抱着小书箱，急得团团转，“今日是芳园新课开始的日子，若是迟到了，夫子定会责罚的。”

小姑娘一双杏眼里满是焦虑，裙角都被她揪得皱巴巴的。大郎见状，伸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别担心，总有办法的。”

二郎和三郎也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出主意：“要不我们打伞跑过去？”“不行不行，这么大的雨，伞根本挡不住。”“要不等雨小一点再去？”

韩宇看着孩子们着急的样子，轻声安抚道：“莫急，让阿福珑驾车送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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