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萱草花
天明没有给他们拒绝的机会，他对着满屋子的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们。”
说完，他转身挤出人群，快步离开了这间温暖却不属于他的小屋。
身后传来众人焦急的呼喊，但他没有回头。
他怕一回头，就再也迈不开腿了……
告别了热情的街坊邻居，天明独自一人来到了镇子外的公墓。
他买了几瓶镇上最好的朗姆酒、以及好几桶超高度数伏特加……
墓园很安静，只有海风吹过柏树时发出的呜咽声。
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小小的墓碑。
没有华丽的雕饰，只是两块并排的普通石头，上面刻着两个名字。
【豪肖德·莱恩与豪肖德·丽娜】
【他们携手走过此生，如今归于宁静，在此永恒相守。】
天明在墓前蹲下，拧开两瓶酒，小心翼翼地摆在墓碑前。
酒液晃动，映着灰白的天空……
然后，他拧开第三瓶，对着瓶口，狠狠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吉尔已经不在了。”
他对着冰冷的墓碑，轻声开口。
“现在用着这具身体的，是我。”
一股没由来的酸楚涌上鼻尖，他想起了在另一个世界，同样早早离他而去的父母，想起了那个在阳光下对他微笑的师傅。
“原来不管在哪个世界，我都是个孤儿。”
天明大概对某些事物有了些自己的猜测…吉尔与自己的联系，远非平行世界的陌生人那么简单。
于是天明猜测，吉尔之于他，或许并非旁人，而是同一个人由不同世界，所投射出的同一重相似却又不尽相同的倒影……
天明擦了擦眼角，自嘲地笑了笑，又灌了一大口酒。
“今天，就让我放纵一次吧。”
他盘腿坐下，开始对着墓碑絮絮叨叨地讲起自己这些年的经历。
从加入海军新兵营，被泽法操练得死去活来。
到后来和那几个不靠谱的兄弟结拜，一起闯祸，一起受罚。
再到成为候补大将，拥有了自己的军舰和部下……
他讲得很细，像是在向久别的亲人汇报自己所有的成绩，好的，坏的，全都毫无保留……
“我替他，活成了你们期望的样子。”
“他成了很厉害的海军，保护了很多很多的人。”
“我现在有了个儿子…叫索尔，长得特别可爱。特别像我……”
“早知道…这趟回来，就把他带回来给你们看看了。”
说到最后，他再也说不下去。
天明放下酒瓶，整理了一下衣摆，对着那两块冰冷的墓碑，郑重地跪了下去。
“砰！砰！砰！”
三个响头，额头与坚硬的土地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代替吉尔，还了这份生养之恩。
抬起头时，他已是泪流满面。
“其实…我以前也是个孤儿……”
他开始说起自己的前世，那个小小的中医馆，那个像老顽童一样的师傅，那碗再也吃不到的银耳羹……
酒意上涌，伴随着无尽的疲惫和悲伤。
天明靠着墓碑，就那样沉沉地睡了过去。
……
在混沌的梦境里，他仿佛看见了两个人。
他们的身体是半透明的，在灰暗的梦境中散发着柔和的光。
其中一个男人，身形足有3米和自己现在差不多高大，他咧着嘴，露出爽朗的笑容，走过来一把搂住了天明的脖子。
一股淡淡的海腥味，混合着阳光的味道，将他包围……
另一个娇小的女人，则被那个高大的男人轻松地托举起来，她探出身，用那双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手，慈爱地抚摸着天明的头。
就在这时，一个同样半透明的人影，从天明的身体里缓缓走了出来……
他看着面前的两人，泪流满面，张开双臂，与他们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一家三口，终于团聚……
天明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不忍心打扰。
他想，自己该离开了。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不速之客悄悄地转过身，准备从这场不属于他的梦中退去。
可就在他迈步的瞬间，一只同样半透明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腕——是吉尔！
天明回过头，看见梦中的三个人，正一起微笑着看着他。
他们同时对着天明，伸出了手……
下一秒，天明被一股温柔而坚定的力量，拉进了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天明被他们拥入怀中，闭上了双眼……
天光熹微，晨间的凉意透过单薄的卫衣渗入皮肤。
“嗯，啊——阿嚏！！！”
天明感觉一阵花香涌入鼻腔，他情不自禁鼻头一痒打了个喷嚏！
随后，其缓缓睁开双眼，后脑勺枕着的地面坚硬冰冷，脸上却带着一丝未干的湿润。
他坐起身，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
自己还在公墓里，靠着那两块冰冷的墓碑。
昨晚的一切涌上心头，喝醉了之后压抑不住的倾诉，还有最后那个温暖到不真实的梦。
他记不清梦里那两个人的具体样貌，只记得一个无比高大，一个无比温柔。
还有那个拥抱……
一个将他从过客的身份，彻底拉入其中的拥抱。
天明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上，以及墓碑的周围，不知何时竟被一片盛开的花朵簇拥着。
天明认出了这些花，是萱草花……
金黄色的花朵在晨风中轻轻摇曳，露珠在花瓣上滚动，折射出初升太阳的微光。
萱草花…忘忧草，也是母亲花。
天明怔怔地看着这些凭空出现的花，许久，他缓缓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离他最近的一朵花。
花瓣柔软，带着清晨的微凉。
一股暖意，从心底最深处毫无征兆地蔓延开来，瞬间冲散了宿醉后的昏沉与清晨的寒气。
他看向那两块并排的墓碑，之前心中那份属于“吉尔”的、沉甸甸的愧疚与酸楚，此刻竟已消散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安宁。
“好奇怪，这些花是怎么长出来的？”
“该不会是因为我昨晚喝醉哭大发，眼泪造成的吧？
天明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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