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魔女往事（一）

“……人们认为癫痫是神灵造成的，仅仅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它。但是如果把所有不懂的事物都当做是神灵安排的，那么神灵造成的事物将层出不穷，永无止境。”

王强用激光笔指着幻灯投影，目光扫视着教室里的学生们：“谁知道这句话的出处？”

原本充斥着窃窃私语的教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学生们虽然坐姿板正，眼神却四处闪躲，不敢与他对视。

场面有些冷，但是王强并不觉得尴尬，这本就是他给这帮高中生准备的下马威。他等了一会儿，正准备跳过这段内容，教室最后排有人犹豫着举起了手。

举手的是一个漂亮中透着稚气的女生。

有人挽尊，但王强不认为对方能答得上来。在他看来，女孩的眼神中充满“清澈的愚蠢”，举手大概率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

王强已经脑补出后续的情节。

女生给出一个错误的回答，被纠正后虚心受教，课后为了表示感谢请自己吃饭，过程中充分表达自己的仰慕之情，等自己被迷魂汤灌醉以后，趁机提出非分之请。

没办法，谁让他是第一军事学院附属医院最年轻的教授头衔获得者，能得到他的助力，升学也好，就业也罢，说句天堑变通途也不为过。

当然，也不排除她想做一朵菟丝花。

很经典的套路，可惜选错了人。

王强心中冷哼一声，决定无视这个女生。

“这句话……”

“这句话出自希波克拉底的著作《论圣病》。”

女生直接站了起来。

王强有些意外的看了眼那个女生，紧接着收回目光，故作视而不见道：

“希腊时代，人们认为癫痫是受到了神灵的诅咒，因而将之称作‘神圣病’。直到公元18世纪，此类患者依然受到歧视，人们会向患者吐唾沫，认为这样可以驱赶魔鬼，避免自己被感染……”

被王强无视的女生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时间僵在那里。

学生们窃窃私语起来，不少人看向她的眼神充满嘲讽，他们也看出来了，王强就是要让她难堪。

察觉到王强用意的学生们配合的鼓起了掌，以此表明立场。

王强微笑着对学生们点头道：“时至今日，医者依然记得‘希波克拉底誓言’，将之奉为圭臬，但我认为，他的主要功绩是使医学从迷信的迷雾中走出来，成为了一门真正的科学……”

“是卡尔·萨根的《魔鬼出没的世界》。”女生突然开口道：“这段话出自《魔鬼出没的世界》的第一章——最宝贵的东西。”

王强停了下来，不悦地看向她。

“这位同学，你知道对女性来说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吗？”

他自问自答道：“是矜持。”

哄笑声响起。

尽管王强的用语带有侮辱女性的成分——尽管教室里大部分都是女生，但是没人觉得有被冒犯，反而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王强见怪不怪，他太清楚女性的心理了，对她们来说认同感远比是非观更重要。

王强是个是非观很强的人，主打一个“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

这类人通常也被称作“愤青”。

愤青的情商通常不高，王强也不例外，因为口无遮拦，刚评上教授不久就被踢到了二中做临时讲师。

王强对此是怀有怨恨的，甚至患上了厌女症——他觉得自己遭遇的不公正待遇都是医院那群护士造成的。

一个主厨，居然被打杂的给赶走了，这能忍？

今天是王强来到二中的第一次授课，他心里有怨气，正找不到发作的理由，女生可以说撞到了枪口上。

王强丢下一句“既然你都懂，接下来你来讲好了”便拂袖而去。

……

一个人的人生拐点，往往源于一件小事。

对于王强来说，在课堂上让一个女生下不来台，对他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他是明星医师，虽然因为口无遮拦遭到了护士们的投诉，刚评上教授就被踢到了二中做临时讲师，但是风头过去之后，他还会回到医院继续他受人尊敬的人生。

而对于陈思来说，却是风评被害的开始。她只是正常回答老师提问，却被贴上了“不矜持”的标签。

很快，陈思意图勾引老师的流言就传遍了校园，无论陈思如何辩解都无济于事。

不仅如此，随着流言不断发酵，一些男生像闻到腥味的猫一样开始纠缠她，反过来成为了流言的佐证。

随着陈思被校方约谈，流言达到顶峰，“不矜持”变成了“不检点”。

“不检点”是男权社会专为女性准备的标签，一旦被这种标签所束缚，女性往往很难凭借自己的力量挣脱。

唯有逃避和忍耐。

……

流言蜚语、周围异样的目光，如同一把把刀子深深刺痛了陈思，本就内向的她选择逃避。

在图书馆的角落里安静看书，是陈思少有的快乐时光。

时间过了一个月，结束了一天的学习，陈思和往常一样来到图书馆，独自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暂时忘却现实中的烦闷，内心丰盈而安宁。

直到一位不速之客闯入。

王强大大咧咧的坐在陈思对面，伸手拿起她正在读的书，随手翻了翻。

“西蒙娜·波伏娃的《第二性》？读到哪里了？”

陈思不想理他，起身要走。

王强伸手挡住了她：“你不准备给我道歉？”

陈思反问道：“我为什么要道歉？”

王强合上书，压在肘下，双手交叉撑住下巴，对陈思说道：“我被人投诉了，校长刚找我谈过，停课反省一星期。是你投诉的吧？”

“哈？”

“我承认，我们之间有些误会。”王强轻描淡写地说，“有些话当面说开也就好了，大可不必背地里搞什么小动作！”

陈思夺过书，准备离这个烦人的苍蝇远一点。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王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思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强下巴微扬：“这个世界属于男性；塑造它、统治它、至今在支配它的仍是男人。你再怎么努力，到头来依然是男人的附庸，既然如此，还不如主动退学来得更体面。”

“退学？”陈思觉得王强越说越荒唐。

“我听说你的家庭条件不好，周末兼职在做护工工作。考虑一下吧，只要你主动退学，我可以让医院给你安排一个正式工作。反正你学下去，未来也还是做个护士……”

王强滔滔不绝的说着，语气透着上位者的怜悯。

愤怒涌上陈思的心头。

她莫名想到刚看到的书中的一句话，情不自禁地低声颂念道——

“她的双翼已被剪掉，人们却在叹息她不会飞翔。让未来向她开放吧，那样她将不会再被迫徘徊于现在！”

话音落下，她只觉胸口一阵刺痛。

紧接着，不可思议地事情发生了，无数信息自冥冥中涌入她的脑袋；与此同时，诡异的亮蓝色纹理顺着脖颈爬满她的脸，在她脸上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图腾。

魔女，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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