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窃火者的船帆（四）
我是艾福莱斯特·马森……
不，我是卡普捷列夫……
不不不，我是……我是李晨！
虚假的自我认知崩塌，李晨恢复了本来模样。
李晨脸色阴沉地看向卡夫卡，沉声问道：“卡夫卡先生，你做了什么？”
卡夫卡叹了口气：“我做了一场梦，可惜你醒来的太快了……”他说着点着自己的脑袋，“懒惰？”
李晨点头。
他们说的是这把情感手术刀代表的情绪。
懒惰。
如果说之前入梦的时候对情绪的选择都是下意识的，这次潜入卡夫卡的梦境，李晨是刻意选择了“懒惰”。通过前几次经历，李晨再迟钝也能察觉到几个囚犯身上的原罪象征，那么他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就是显而易见的了。
多亏他勤于思考，否则恐怕就醒不过来了。
卡夫卡仿佛猜到了他的想法，摇头道：“你不会被困在梦中，因为这本质上是你的梦。你也不应该生气，至少我为你展示了梦魇导管的另一种用法，再说这都怪你自己懒惰……”
……
是的，他没说错。
李晨一向奉行勤能补拙，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有偷懒的时候。
比如说，他每次入梦前都会仔细检查梦魇导管是否插反，唯独这一次忽略了。
当然，这和卡夫卡脱不了关系——梦魇导管是他制造的，也是他提醒李晨梦魇导管具有正反之分……以上种种，导致李晨不知不觉掉进了思维盲区。
卡夫卡无疑是懒惰的，但是总有些懒惰的人足够聪明，聪明到勤奋的人拼尽全力也无法战胜。
李晨突然不生气了，他只感觉沮丧。
卡夫卡被他逗乐了，笑着说道：“你还是很有天分的，能凭借潜意识激发出情感手术刀的能力，这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说得再好听，我还不是被你耍了。”李晨心理素质还算不错，很快就调整好心态，问道：“梦境中的事情是真实的吗？”
“是的。”
“那后来怎么样了？”
“系统重启，一切恢复如初。”
“系统？难道外面的世界都是虚假的吗？”
“不，我说的系统和你理解的或许不同。”卡夫卡懒洋洋地说道：“所谓系统，指的不是人工智能宙斯，而是终极纠错机制——亚弗戈蒙系统。”
“那是什么？”
“亚弗戈蒙是一本小说中的虚构的神灵，被称作时间之神……”
这个宇宙中或许不存在神灵，但是存在着堪比神灵的神奇种族。
根据卡夫卡所说，霜天号在滢珀星发现的上古信标上检测到了异常的能量波动，经过分析，这种能量在特殊情况下能够突破时序保护，在宏观层面逆转时间。
“在人类灵魂的相关研究取得突破后，我们发现这种能量与人类灵魂具有一定程度的相似性，因此将其定义为一种特别的外星生命，命名为逆时者。”
李晨听到这里，感觉浑身发冷。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艰难地问：“然后呢？”
“我们尝试将它和人类灵魂融合，那时候马森还没构建情感手术刀理论，所以融合方式相当简单粗暴，不过不管怎样，最终还是成功了。之后，我们又为他创造了肉身，并最终将这个类人生命体命名为亚弗戈蒙。”
“那……你们说的重启……”
“是的，所谓重启系统，实际上就是重启时间。我们发现，只要给予亚弗戈蒙一定刺激，就可以激发逆时者的能力，进而扭转宏观世界的时间。”
卡夫卡感慨道：“马森能够成功，是因为我们都太过懒惰，太相信宙斯。但是他并不清楚，我们有底气懒惰，是因为犯错成本几乎为零。”
……
李晨沉默了，他几乎可以断定，他就是卡夫卡口中的亚弗戈蒙！逆转时间这种超出常理的能力，总不可能随随便便出现在一个“人类”的身上。
是的，人类。
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他到底是不是人类？
今天这场对话，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这个答案令他痛苦。
他不是小说中天赋异禀的男主角，他只是一个怪物。
……
李晨怀疑卡夫卡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他艰难地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卡夫卡的回答令人意外。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思考，马森真的错了吗？我希望有人能够给我一个答案。”
李晨沉默了很久，问道：“你觉得他是对的？”
“我不知道。圣人有圣人的追求，凡人有凡人的人生。我只是个凡人，如果身边有位圣人，我一定会敬而远之。但是终究是‘敬’，不是‘憎’。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也更符合普世价值观，就连长老会内部都不能就如何处罚他达成一致，他的人格魅力可见一斑。”
“马森他……”
李晨想问马森后来怎么样了，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他抓住了卡夫卡话中的漏洞，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促地问：“不对，如果时间逆转了，你们怎么知道发生过什么？”
卡夫卡回答的不紧不慢。
“知道时间线被改变的不仅有亚弗戈蒙，还有母体。”
卡夫卡抬手阻止李晨，而后说道：“亚弗戈蒙的重要性不亚于上古信标，自然要小心保管。但是亚弗戈蒙的灵魂对物质化的躯壳表现出强烈的排斥性，无论是人类、仿生人还是智械的身体都难以容纳它的灵魂，只有胎儿形态相对稳定。当然了，虽然它处于胎儿状态，完全没有成长迹象，但它依旧存在感知——或者说应激反应。”
“我们做了很多尝试，最终成功创造了母体——一个具有人类女性外表的容器。当然，她还有另一个你已经知道的名字——艾莉。”
艾莉？
艾莉！！！
李晨感觉呼吸都要停止了，如果梦里有呼吸的话。
“艾莉更类似拥有人类躯体的人工智能——我猜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妮基的真实身份，艾莉就是以她为蓝本创造的。艾莉没有灵魂，所以亚弗戈蒙并不排斥她，反而将她视作自己的一部份。打个比方，亚弗戈蒙是只蜗牛，艾莉是他的壳。当这个蜗牛回溯时间，他所知道的，他的壳自然也知道。”
卡夫卡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冷静的旁观者吗……”李晨摇了摇头，岔开话题，“马森后来怎么样了？”
“长老会无法达成一致意见，最终把难题丢给了他自己，他最终选择了自我放逐——放弃学者身份，成为了一个流民。对了，他成为流民后改了名字，名叫尼采。”
“你说尼采就是马森？！”
李晨万万没想到，伊甸园的疯老头居然就是马森！
“你确定？”
面对李晨的质疑，卡夫卡给出了异常肯定的回答。
“我确定。”
李晨本能的感到怀疑，疯老头并不符合他对马森的想象，但是他没有追问下去。
他现在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那个亚弗戈蒙……后来怎么样了？”
“应该没什么变化吧，我不确定。我虽然是长老会成员，但我懒得关心这些，如果你很感兴趣，也许可以从但丁的梦中找到答案。我唯一能确定的是，亚弗戈蒙之后并没有被启用过，否则的话，艾莉一定会通知全体长老会成员。”
“我知道了。”
李晨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现在回答你的问题：我不知道谁对谁错，我只知道这个鬼地方简直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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