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答案之墙（六）
“妮妮为了凑够生产和育婴的花销，变卖了自己的身体，包括她的头发、牙齿、部份肢体和脏器，虽然存在老化现象，但是相比中枢系统，还是具备一定回购价值。她卖身所得款项，扣除各类花销，遗留的部份已经单独开设账户，作为遗产的第一继承人，请尽快与警方确认，完成财产交接。”
智械管家如是说。
“住口！”
此时此刻，我无比的确定，我依然深深憎恶着智械，我憎恶从她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
卖身？
这种词汇放到这里一点都不好笑！不管妮妮做过什么，她从——始——至——终——每一分钱都是最干净的！
肮脏的是我的灵魂啊……
“给我滚！”
我让智械管家滚蛋，我一刻也不想再看见她。
“如您所愿。”
智械管家向我行礼，临别前将一个小盒子交给了我。
“这是妮妮拜托我亲手交给你的，她说你最喜欢它了。”
智械管家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对着盒子里的东西发呆。
里面是一颗眼睛，一颗琥珀色的、清澈的、美丽的眼睛。
妮妮真的很了解我，她知道我最喜欢她的眼睛，但是，但是……但是我最最最喜欢的是她这个人啊！！！
……
瓦利的记忆到此结束。
他明明已经失去了所有关于妮妮的记忆，但他浑浊的眼中仍有泪水滚落。
瓦利摊开颤抖的手，一颗琥珀色的珠子安静的躺在他的掌心。
“我是人类，我想成为智械……我该怎么做？”
瓦利并不是在复述墙上的字迹，而是在向自己的灵魂发问。
墙壁发出一声叹息，浮现出几个文字：为什么呢？
……
答案之墙并非全知全能，他也有自己不懂的问题，希望从瓦利那里得到答案。
面对答案之墙的反问，瓦利这样说：“我的女儿已经长大，不再需要我的照顾，但我想要活得更久，因为只有我活着，妮妮才不会被人忘记。”
墙壁再次发出一声叹息。
“你应该清楚，这很简单，也很困难。只要接受相关改造，理论上说，你是可以成为智械的。但是成为智械后，你还是不是你自己，你还会不会记得妮妮，我不知道。”
瓦利枯瘦的手指抚摸着墙上的字迹，他是如此用力，以至于指尖都磨破了皮。
瓦利用流血的手指在墙上书写。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我以为只要失去记忆，就不会那么痛苦，但我献祭了它，才发现它已经刻在了我的灵魂里。所以，我真正的问题是，妮妮真的爱我吗？她真的只是智械吗？她为什么宁愿为我付出所有……”
瓦利的血液已经干涸，但他还有无数问题要问。
墙壁第三次发出叹息：“我无法回答你的所有问题，但我现在十分确定，她是货真价实的人类。至于剩下的，就交给你自己确认吧。”
墙壁突然一点点的、一点点的将瓦利吞噬。
高墙的另一边，无尽虚空中，瓦利和李晨相对而立。
李晨招了招手，一个如同恒星般明亮、偏偏毫不刺眼的光团飞了过来，融入了瓦利的身体。
“答案终究需要你自己去寻找，可能的话，我也想听听你的回答，譬如说，你接近他到底想做什么？”
随着光团融入瓦利的身体，他的仪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变成了妮基！
妮基眼中带泪，笑容灿烂。
“原来……原来我们一直在一起啊……”
她抹了抹眼泪，认真地对李晨说：“谢谢。”
李晨礼貌地回答道：“不客气。”
妮基愣了一下，笑了起来：“谢谢，不过，这句话就是我的答案。”
李晨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你想对他说的话吗……”他挠了挠头，问道：“所以你是妮妮还是瓦利？”
随着他的话语，妮基的身体光芒闪烁，一分为二，化作了妮妮和瓦利。
两人的声音不分彼此：“我们一直在一起。”
说完，两人看向对方，琥珀色的眸子和湖蓝色的眸子倒映着彼此。
瓦利叹息道：“我……一直不敢面对你，对不起……”
妮妮凑近他，轻轻抱住他：“是我对不起你……”
“不需要道歉，我该说声谢谢你。”
两人异口同声道，接着都被对方逗笑了。
李晨感觉牙疼，不过如果能让悲伤的故事以这样的方式结尾，那他宁愿嘴里的牙都烂掉。
“……所以说，身体是妮妮，尾巴是瓦利，小圆是你们女儿的名字？话说回来，霜天号的技术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这是谁的主意？”
“是我的。”瓦利说道，“我很想知道，妮妮在面对周围异样的眼神时，究竟是什么心情。”
“你呢？”李晨又问妮妮。
“我不在乎，如果没有瓦利，我也不会变得不完美。”妮妮轻轻亲了一下瓦利，“谢谢。”
“你已经谢过了。”瓦利回了一个吻。
“啊，我是说，谢谢你这些年做我的眼睛。”妮妮继续回吻。
“好了好了，都严肃点！”
李晨觉得这两人实在腻歪，当他不存在吗？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因为什么入狱？”
“这事要怪我，”瓦利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没忍住，把所有侮辱过妮妮的家伙都揍了一遍。”
李晨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撇嘴道：“你真不爽利，干嘛不干脆杀了他们？”
“如果杀了人，我会被丢进深渊，我倒是没什么，但我不想苦了妮妮。”
“瓦利你真好，就算被丢进深渊，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也愿意！”
李晨怀疑如果不是自己还在场，两人没准能滚成一团。
好在两人还清楚恩人面前不得放肆。
见两人又要向自己行礼，李晨连忙说道：“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非要感谢的话，就谢谢你们自己吧，如果不是你们没有放弃彼此，就算我有情感手术刀也无能为力。”
“情感手术刀真是神奇。”
瓦利由衷赞叹道。
听他这么说，李晨很得意。他最得意的是，他又一次押中了命题。
……
色欲是妮妮和瓦利的原罪，它让两人相遇，又让两人分离。
但是情感手术刀携带的并不是色欲，而是胆怯。
每个人都有胆怯的时候，譬如你的小伙伴抓着一条蛇，让你伸手摸摸它。害怕，又不愿放弃，只好胆怯的伸出手去；譬如，你遇到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子，你想跟她做朋友，又怕被她拒绝，但你最终还是胆怯的上前搭话；又譬如，为无法压抑的欲念感到羞耻，为难以袒露的心声感到难堪……但是，总要面对不是吗？
胆怯，是虽然畏惧依然试着面对，是勇气。
李晨忍不住想，他第一次亲吻星铃的时候，有没有胆怯呢？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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