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沉默图书馆（五）
安迪跪在地上绝望哭喊，影像再次发生变化。
弗里达嫌弃地看着安迪：“超级感官多巴胺？这个名字也太难听了，你就不能有点想象力？比如说，它能令人的感官更加丰富多彩？”
安迪呆呆地看着她，问道：“然后呢？”
弗里达将手中书本砸在安迪脑袋上，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比如彩虹多巴胺！你这个蠢货！你上面的脑袋还不如你下面那个，至少它还能吐出点什么！”
安迪绝望倒地，而弗里达依旧喋喋不休，大意是怎么会眼瞎看上安迪这个废物，明明顶着学者身份，却一点学术建树都没有……
……
画面再转。
安迪在图书馆中奋笔疾书，周围不知不觉间围满了人。
人们嘲讽地对他指指点点。
“看啊，这个蠢货又在抄书了！抄得再多，也变不成自己的学问！”
“他也就能做些复制粘贴的事情，他以为把别人的学问拼凑起来，就能变成自己的？”
“空洞！乏味！都是些老生常谈的内容，简直毫无新意！”
“你是人形打印机吗？”
“哈，打印机还真是形象！别看他抄的这么快，估计一个字都记不住吧？”
“他能理解书上说了什么吗？”
“不可能吧，他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哈哈哈哈……”
……
“够了！”
安迪抱住头，用力拉扯着头发。
影像噗的一下消散殆尽，周围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我记得它们，我都记得！我只是积累得还不够多，只要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安迪的呐喊渐渐变成轻声哭泣，他抽噎着，无助地问：“谁能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做……”
图书馆寂静无声，仿佛在嘲笑他的痴心妄想。
“对了！光！只要有光！”
安迪突然紧紧攥住了圆珠笔，像是攥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紧接着，他扑在地上，紧握着圆珠笔，用笔尖在地上用力摩擦起来。
身形瘦弱的安迪，此时却爆发出了无比强大的力量，笔杆在他攥紧的手中呻吟着，仿佛随时都要折断。
……
李晨觉得自己的身体要断掉了，但是比身体的疼痛更剧烈的是他的脑袋——
笔尖的钢珠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悲鸣；伴随着悲鸣声，火花乍现！
光，是光！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对于安迪来说，却足以将黑暗的房间照亮。
借着那刹那的光，安迪看清了周围的一切——空无一物。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安迪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在沉默的图书馆中回荡。
刹那的光已经熄灭，也熄灭了他心中的最后妄想。
“什么都没有，哈哈，什么都没有……”
安迪捶打着自己的脑袋，笑中带泪。
“我早该知道，全知全能的图书馆，怎么可能存在……什么都没有，这里就像我的脑袋，什么都没有……”
“不，你有的。”
一个声音在安迪耳畔响起。
安迪愣住了，他很快发现了声音的来源，那是他一直握在手中的圆珠笔。
透明的笔杆中，散发着蒙蒙的光，透过笔身沾染的血迹，将安迪的脸庞染上一抹潮红。
“是你在说话吗？”
安迪试探的问。
“是的。”圆珠笔答道：“我觉得有必要纠正你的错误认知，你并非一无所有。”
“呵呵，是吗……”
安迪苦涩地说道：“如果是你的话，确实会这么说，毕竟你抄录了那么多书籍，也许在你看来，那也称得上财富……”
“那是你的财富。”圆珠笔再次纠正他的说法，继续道：“诚然，它们都是别人的思想，但是你在记录它们的时候，真的只是在记录吗？”
“难道不是吗？”安迪反问。
“当然不。你当然不是天才——不介意我说的这么直白吧？”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我就是个蠢货。”
“但是你犯了个严重错误，或者说陷入了一个误区。”圆珠笔说道，“人类对未知的探索，不外乎学习、思考、归纳、总结、创造。在我看来，你过分在意创造了。”
“创造？”
“不是所有人都拥有天分，也不是所有人都善于创造，反过来说，创造并不能代表科学。”
“……”
“传承、创造。创造只是结果，对于大部分科研人员来说，传承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人可以不经过前人指引而走上正确道路，任何成功，都源于无数次失败。人们虽然只会记住成功者，但是并不意味着失败者应该被遗忘。你还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吗？”
圆珠笔问了一句，突然从安迪的手中飞出，落在摊在地上的本子上书写起来。
传承。
留下两个浓墨重彩的文字，圆珠笔问道：“科学家精神是什么？”
安迪下意识回答道：“……创新、求实、奉献……”
圆珠笔叹了口气。
“道理是没错，不过现在的人们提到科研，总会下意识跟创新划等号，好像科学家的存在意义就是摘金夺银。这样也就罢了，又要人淡泊名利无私奉献，你不觉得自相矛盾吗？”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在我看来，科研精神无关道德，它只包含两个方面，传承、创造。你虽然创造力差了点，但是你善于学习思考归纳总结，这恰恰是一个学者最重要的东西。”
安迪苦笑：“我的创造力何止差了点……”
“错！”圆珠笔呵斥道，“你真的只是机械的抄录？你对书籍内容的提炼和总结我都看在眼里，连我都能从中获益；你换个角度思考一下——如果你将自己提炼过的知识分享给别人，又能省下他们多少时间？这难道不算是一种创造？”
安迪呆呆地问：“是这样吗？”
圆珠笔肯定地答道：“是这样的！”
“原来，原来如此……是的，是这样的！”
安迪的眼神迸发出了光彩，那光彩瞬间将周围的黑暗驱散！
原本漆黑一片的空间，刹那间化作了一座灯火辉煌的图书馆！散落在地上的空白笔记本展翅向书架飞去，成为无数书籍中的一员！万千书籍纵声歌唱，欢庆着安迪的新生！
……
落在地上的圆珠笔消失不见，化作李晨的模样。
“恭喜你。”
李晨冲着安迪鼓掌。
安迪站起身，抹了把眼泪，给了李晨一个大大的拥抱。
“谢谢你，李白。”安迪平复了一下情绪，感慨道：“这就是情感手术刀的力量吗？”
李晨点头道：“准确的说，是怀疑的力量。”
安迪不解道：“怀疑？”
“自我怀疑也是一种怀疑……”
李晨恍惚间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面对着父亲的苛责，他常常怀疑自己，怀疑自己能否如他所愿成为第一序列的一员，怀疑自己未来的道路是否正确……
人生难免自我怀疑，重要的是勇敢走下去。
李晨摇头驱散回忆，笑着对安迪说道：“我一开始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看重一支圆珠笔，居然还说什么‘洁癖’，真是笑死人。后来我发现，还真就是洁癖，你是把它当成餐具了！”
“暴食，这就是你的原罪。你对精神食粮的无度索求，导致你不能认清自我，所以你需要自我怀疑，然后找到正确的道路。”
“正确的道路吗……”
安迪环视着灯火辉煌的图书馆，自言自语道：“也许我更适合做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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