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罗量自信能掌控局面，压下内宅风波，故而并未真正将夫人的警示放在心上。
毕竟这些流言来得凶猛，去得也快。
这门婚事，他原本觉得结亦可，不结也罢。
靖远伯府树大根深，不缺这一门姻亲锦上添花。
马车在伯府门前停稳，罗量刚踏进书房，就发现罗文舟在里面侯着。
“父亲。”
“粮行的事已经处理妥当，周掌柜并未潜逃。”
“只是其老母突发急症，他带着家眷连夜赶回老家探视，行前匆忙未能及时禀报，这才闹出误会。”
“儿子已命人将相关账目全部封存核查，确保万无一失。”他说着，将一叠整理好的账册放在书案上。
罗量翻开账册扫了几眼，条目清晰，并无明显纰漏，心下稍安。
但今日在永昌伯府受的窝囊气却再次涌上心头。
他重重哼了一声：“那永昌伯夫人，真是个泼辣货色，还有承儿这个不成器的，若非他管不住自己的嘴，何至于此！”
罗量想到今日朝会散后，皇上独独留下他的场景。
“朕听闻爱卿家中近日颇不太平？”
他只得跪伏在地，硬着头皮回禀：“臣教子无方，犬子因前岁染了杨梅疮，至今未愈，闹出这些闲话，惊扰圣听，臣罪该万死。”
皇上声音听不出喜怒：“爱卿是朝廷重臣，这家宅不宁，如何能为朕分忧？”
皇上那意味深长的目光，罗量只觉得后背发凉。
他长叹一声，疲惫地挥挥手：“罢了，此事到此为止。”
“过段时日，待风头过去，再重金寻个名医，对外宣称承儿的隐疾已根治，届时再议亲事吧。”
罗量目光在罗文舟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语气忽然缓和下来：“舟儿，为父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这话说得突兀，罗云舟垂首静立，纹丝不动。
“你大哥确实不成器。”罗量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温和：“但你们终究都是罗家血脉。最多半年，该给你的，为父心里都有数。”
烛火噼啪作响，映得罗云舟低垂的侧脸晦暗不明。
这些话他听得太多了。
每次罗承惹祸后，父亲总会用这样含糊其辞的许诺来安抚他。
从前的他或许还会为此心动，如今却只觉得讽刺。
他恭顺的姿态丝毫未变，只在心底无声地勾了勾唇角，满是讥讽。
父亲莫不是真以为他还是那个几句空话就能打发的孩童。
什么罗家血脉，什么心里有数，说到底不过是嫡庶分明。
若真把他当作骨肉，为何从不给他真正施展的机会？
为何总是要他替那个废物兄长收拾残局？
他想起了自己那温顺怯懦，在嫡母手下艰难求存的小娘。
想起她每每在自己受委屈后，背地里偷偷垂泪，却还反过来安慰他要懂事，要隐忍的模样。
这么多年，他们母子的委屈和付出，在父亲眼里，原来就只值这几句轻飘飘的空话。
他藏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这刺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再抬起头时，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恭谨温良的模样，仿佛全然信服了父亲的肺腑之言。
“父亲言重了。”他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异样：“儿子一切听从父亲安排。”
“夜深了，你回去吧。”
书房门被轻轻合上，罗文舟的脚步声渐远。
罗量独自坐在太师椅上，疲惫地闭上眼。
他不得不承认，罗承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
想到这里，一阵尖锐的刺痛攥住了他的心脏。
承这个名字，承载了他太多最初的情感与期望。
这是他的第一个儿子，是名正言顺的嫡子，是他曾经视若珍宝的继承人。
那些手把手教他写字的清晨，那些将他高高举过肩头的黄昏，此刻都成了最难割舍的牵绊。
也罢。
就再给这孽障最后一次机会。
罗量盘算着以安心养病、彻底根治为由，将罗承拘在府中半年。
这半年里，必须请来严师，立下铁规，狠狠地磨砺他的心性和能力。
他默默定下了期限。
倘若半年之后，这块顽石依旧无法雕琢，毫无长进，那他也不得不将权柄逐步移交给罗文舟了。
罗量还在心底描画着半年后的光景，却不知方才那番话在罗文舟耳中早已一文不值。
更不知他这般苦心权衡时，自己也已成了他人网中待宰的游鱼。
与此同时，东宫内。
萧凛渊正在同林羽说着什么。
只见林羽凝神听着，重重一点头：“殿下高明，臣即刻去办。”
罗量虽动用了不少关系想要压下罗承的丑闻，不过在上位者看来，这些都是徒劳的遮掩。
至于靖远伯夫妇今日前往永昌伯府赔罪，却连盏茶都未能入口，最终悻悻而归的消息。
自然是萧凛渊着人特意探听来的。
萧凛渊直到现在，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他方才向林羽仔细交代了针对醉仙楼的安排，此刻只觉得胸中畅快。
醉仙楼日进斗金，不仅是罗家的钱袋，也是罗家维持门庭的重要倚仗。
永昌伯府和罗承那摊烂事牵制了罗量的精力，正是出手的良机。
三日之内，只要罗量应对不及，罗家银钱周转必生纰漏。
银钱一紧，诸多隐患才会接连浮现。
要让一个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彻底倾颓，自然非一朝一夕之功。
然而，这第一步棋若能稳稳落下，便如同推倒了第一块骨牌。
往后的路，虽仍需步步为营，但已然顺畅了许多。
网已经撒开，现在就等着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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