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极乐之悲
曲终人不散。
一曲终了，茉莉依旧闭着眼睛。
幽若怔怔地看着手里的胡琴，一下子呆住了。
心里有些震惊，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因当下的凤凰仙棺，又沉睡去了。
一曲琴音，竟让她手中的琴弦断了。
最后一缕琴音消散在长生殿的穹顶之下，幽若的手指仍悬在断弦之上，微微颤抖。
缓缓睁开眼睛，睫毛上凝结的冰晶簌簌落下，碎成细小的音符。
殿内寂静得可怕，所有人都保持着聆听的姿态，仿佛连呼吸都凝滞了。
“这是.”
幽若低头看着手中断开的琴弦，一缕殷红从指尖渗出。
少女竟不记得何时划破了手指，更不记得方才弹奏了什么曲子。
脑海中只有支离破碎的旋律，像被风吹散的花瓣，怎么也抓不住。
孟老头第一个回过神来，走上前，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琴身，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凤凰泣血，琴弦断”
老头低声喃喃，声音只有近在咫尺的幽若能听见，“丫头，你可知自己唤醒了什么？”
幽若茫然摇头。
她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沉睡中被自己惊扰，又沉沉睡去。
掌心的冰晶音符正在融化，渗入肌肤，带来刺骨的寒意。
“老师，弦断了。”
少女轻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随它去！”
孟老头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长生殿内格外突兀。
“断得好！”孟老头拍着幽若的肩膀，淡淡一笑：“琴弦断了可以再续，机缘断了可就难寻了！”
这番话说得莫名其妙，却让坐在不远处的李慕白眼中精光一闪。
这位天山书院的院长今日穿着素白长袍，腰间悬着一柄无鞘的木剑，看上去像个寻常书生。
但当他凝视幽若时，却有一丝光芒在少女周身流转，仿佛要看透她每一寸筋骨。
“有意思。”
李慕白端起琉璃杯，浅啜一口西域葡萄酒。
喃喃自语：“琴音凝冰，刹那弦断，此为灵根之纯净，百年罕见。”
转头对身旁侍立的弟子低语：“去查查这丫头的来历”
与此同时，昆仑剑宗的纳兰玄明也在打量着幽若。
与李慕白的含蓄不同，这位剑宗长老的目光炽热如火。
他看到了少女的修为，虽然有些弱，可是那又如何？
要知道昆仑剑宗弟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却没有一个女子，能修炼出琴魂。
像这样的少女，只要在昆仑修炼上十年，当能以琴入道。
不知怎的，纳兰玄明望着眼前的少女，却突然想起跟着自己女儿一起，回转昆仑的郑若若
那日上官玉带着郑若若和慕容风来了楼兰，只是稍作停留，便往昆仑而去。
毕竟她可待不了太多的时间，最后还得将自己的女儿，和慕容风留在昆仑剑宗修行。
在纳兰玄明眼里，眼前的少女，跟郑若若是两种不同的性情。
不知道两女相遇，会不会成为昆仑剑宗的佳话？
上官燕敏锐地察觉到两位强者的关注。
眉头微蹙，轻声问道：“师弟.”
周义嗯了一声。
上官燕低声说道：“这丫头身上当真没有焚天玉的气息？”
周义摇头，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幽若手中的断弦胡琴。
喃喃自语道：“师姐，你不觉得奇怪吗？那琴音”他欲言又止，因为殿内突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王叔稍等！让我来为你助兴！”
王爷阿史那大逻一声长啸，手中银制酒壶抛向幽若。
少女下意识接住，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一道雪亮刀光劈开殿内凝滞的空气。
阿史那大逻的弯刀名为"朔月"，刀身狭长如新月，挥舞时带起凄厉的破空声。
只见他一刀斩向虚空，刀气竟凝成实质，在长生殿的青金石地面上留下一道三丈长的裂痕。
裂痕两侧迅速结霜，寒气逼人。
“好刀法！”
大周将军宇文承长笑一声，不等大将军长孙晟示意，已拔剑跃入场中。
他的剑与中原常见的长剑不同，剑身宽厚，剑尖呈弧形，正是大周特有的斩马剑。
刹那间，刀剑相交，火花四溅。
阿史那大逻的刀法大开大合，每一击都带着草原儿郎的豪迈。
宇文承的剑术则沉稳如山，看似笨重实则灵动非常。
两人身影交错，刀光剑影竟在殿内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好啊！”
长生殿里的宾客，在这一刻回过神来，终于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痛快！”
楼兰王从高台上一跃而下，金色王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侍从急忙抬上一面牛皮大鼓，足有磨盘大小瞬间摆在了大王的面前。
楼兰王挽起袖子，露出肌肉虬结的双臂，也不用鼓槌，而是双掌拍下
“咚”
鼓声如雷，震得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鼓点越来越急，与刀剑破空之声相应和，竟自成韵律。
阿史那大逻长啸一声，刀势随鼓点变化，时而如暴风骤雨，时而如细雪纷飞。
宇文承也不甘示弱，斩马剑舞出一片银光，剑锋过处，空气都被割裂出细小的黑色裂缝。
殿内众人看得如痴如醉。
千金公主不知何时已走到高台边缘，纤纤玉指随着鼓点轻轻叩击栏杆。
慧远和尚站在阴影处，目光在公主与激战中的两人之间来回游移，眉头越皱越紧。
“这不对劲.”
和尚低声自语，却说不清哪里不对。
他只能感觉到，殿内的欢乐气氛下，似乎潜藏着某种令人不安的东西。
鼓声达到高潮时，阿史那大逻突然纵身一跃，弯刀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刀气直冲殿顶。
宇文承大喝一声，斩马剑迎上，两股力量相撞，爆发出耀眼的白光。
一刹那，众人下意识闭眼。
再睁开时，只见两人已收势而立，相视大笑。
“好样的！”楼兰王扔下鼓槌，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开怀大笑道：“今日得见两位绝技，实乃楼兰之幸！”说完大步走向幽若，从少女手中取回银酒壶，仰头痛饮。
酒液顺着他的胡须滴落，在金色王袍上晕开深色痕迹。
阿史那大逻大吼一声：“拿酒来！”
宇文承也身边的侍女手中，夺过酒壶，抱着畅饮。
孟老头叫来的茉莉，茉莉给老人端来一杯酒。
所有人都在欢呼，痛饮，连高台上的公主也举起了酒杯，跟楼兰王遥遥对饮。
只有幽若手中空空，当下的少女已经收起了断了弦的胡琴，傻傻地注视着狂欢的众人。
纳兰玄明端着夜光杯，淡淡一笑：“如此盛事，岂能无我昆仑一份？”说罢一饮而尽。
李慕白却站在原地没动。
他注意到千金公主的手指突然僵住了，而慧远和尚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更奇怪的是，手持断弦胡琴的幽若，眼神越来越迷茫，仿佛正在梦游。
极乐之宴的气氛，要这一瞬间达到顶峰。
侍从们穿梭其间，为宾客斟满美酒。
乐师奏起欢快的胡乐，舞姬旋转着彩裙，像一朵朵盛开的花。
酒香、脂粉香、烤肉香混杂在一起，构成奢靡的气息.
就在这狂欢的顶点，变故陡生。
楼兰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中银壶当啷落地。
“噗”
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在近在咫尺的幽若面前的青石上。
只见鲜血滴落在地面，竟发出“嗤嗤！”声响，冒出刺鼻的青烟。
“酒中有毒！”不知是谁尖声叫道。
“不好，有人要行刺大王！”
“来人啊！”
“祭司大人快来！”
长生殿瞬间大乱。
阿史那大逻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楼兰王，宇文承则横剑挡在两人身前。
纳兰玄明手中的夜光杯碎成齑粉，李慕白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幽若身侧。
“酒壶.”
老祭司枯瘦的手指直指幽若，声音嘶哑如夜枭，尖叫道：“那酒壶一直在她手上！”
无数道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幽若。
少女脸色煞白，怔怔地望向众人，慌乱地摇头：“不是我我不知道”
千金公主从高台飞掠而下，接住倒下的楼兰王，玉手轻抚他铁青的面容，眼中泪光闪烁。“大王.”
这一声呼唤轻若蚊呐，却让最近的慧远和尚浑身一震。
“抓住她！”阿史那大逻一声怒吼：“别让刺客跑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
谁也没有想到，看似羸弱不堪的少女，竟然会向楼兰王的酒中下毒！
“抓住她！”
“不要让刺客跑了！”
“保护大王！”
殿外禁军如潮水般涌来，修士们欲要纵身而出
纳兰玄明并指如剑，一道剑气破空而出.
李慕白却袖袍一挥，将那剑气拦下，冷冷喝道：“事情未明，何必着急？”
幽若惊恐地看着四周。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弹完一曲，然后世界就天旋地转。
孟老头想冲过来护自己的学生，却被两名修士拦住。
茉莉的尖叫声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
“真的不是我”
幽若后退一步，脚下踩到掉落的琴弦，差点摔倒。
抬头的刹那，却看到千金公主，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的情绪，仿佛在问她，你为何要害我的夫君？
慧远和尚嘴唇嚅动，似乎在念诵什么。
看到老祭司脸上那一抹诡异的笑容。
呜呜！
就在第一把剑即将刺中她的瞬间，长生殿外突然狂风大作。
十二扇雕花木窗同时炸裂，一道漆黑的龙卷风咆哮着冲入殿内。
风中隐约有龙吟之声，所过之处，烛火尽灭，帷幔撕碎。
“小心！”纳兰玄明厉声喝道，拉过最近的几名弟子急退。
呜呜，龙卷风卷起幽若，少女的青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像只折翼的青鸟。
少女最后看到的，是孟老头复杂的眼神，茉莉伸出的手，以及.千金公主唇边转瞬即逝的迷茫之色
风中惊惶失措的少女，
随着一道旋风扶摇直上，从长生殿的穹顶冲出，直往九天之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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