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黑珠传讯,幽州故人
那呛人的烟雾散了,月亮底下就剩下几颗黑铁蒺藜,冷冰冰地在那儿反着点儿光。
跑掉的那几个黑衣人,身手快得很,一眨眼的工夫就钻进沙子里头不见了,连个土坷垃都没带起来。
魏征手下的兵扶着沈琉璃,她那脸白得跟刚刷的墙似的,头上的发髻也松了,平日里那股子端庄劲儿,这会儿也顾不上了。
沈琉璃胸口呼哧呼哧地喘了几下,才算站稳当了,她扭头瞅着苏沐,嗓子眼儿发干,话却还是一句句往外挤。
“苏都督,这……这是唱的哪一出?那些人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他们冲着我来,想干什么?”
她说话的时候,眼珠子瞪得溜圆,一个劲儿地摆手。
阿珠让魏征把两只胳膊拧到背后,死死地按在沙地上。
她嘴巴闭得跟河蚌似的,一个字儿不吭,就拿那双跟要喷火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苏沐,牙咬得紧紧的,腮帮子都绷起来了。
苏沐慢条斯理地走到阿珠跟前,低头瞅着她。
“说。跟你一伙的,还有你们后头那个主家,是谁?”苏沐的声音不高,可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阿珠脑袋往旁边一甩,眼睛也闭上了,那意思,就是打死也不开口。
李泰赶紧凑到苏沐旁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苏先生,这丫头嘴巴可真够严实的。我看她懂点药,要不……咱们拿药的事儿诈唬诈唬她?”
苏沐眼皮子动了动,手指头在自个儿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然后才把脸转向李泰:“怎么说?”
李泰见苏沐问了,忙接着说:“就说,幽州那边传出来一种怪毒,那解药里头,最要紧的一味药引子,就是一种黑黢黢的菩提子。”
“用特别的法子炮制才行。她手上不就戴着那玩意儿吗?让她听见这个,看她心里慌不慌!”
苏沐嘴角往上牵了牵,没说话,就朝着李泰那边扬了扬下巴。
李泰得了这个示下,心里有数了。
他一转身,走到离阿珠不远不近的地方,故意把嗓门抬高了,对着旁边一个百骑司的校尉说。
“哎,哥们儿,你听说了没?西域那边有种毒药,可邪性了!”
“人要是中了那毒,保管七窍都往外冒血沫子,疼得死去活来,三天都撑不过去!”
"解药的方子,早就没人知道了,就听说跟幽州那边有点儿牵扯,里头最打紧的一味药引子,就是一种颜色深黑的菩提子,还得用特别的法子才能弄好。”
阿珠紧闭的眼皮,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苏沐伸手,从阿珠散落在地上的随身小囊中,捡起那串她从不离身的黑菩提子手串。
他一颗一颗细细捻过。
珠串一共十八颗,大小相仿,色泽乌黑油亮。
当捻到其中一颗颜色比其余略深半分的珠子时,苏沐指尖微一用力。
“咔哒”一声轻响,那颗菩提子竟从中断开,露出一个米粒大小的空心。
空心之中,一枚用蜡封得严严实实的小纸卷,静静躺着。
苏沐取出纸卷,小心翼翼地展开。
纸质极薄,上面用一种特制的淡褐色药水,写着一个模糊不清的字迹,细看之下,像是个“柳”字。
字旁,还有一个残缺了一半的蝎子图案。那蝎子的勾尾方式,与天牢刺客兵器上的“火焰蝎子”印记有些不同,线条更为古朴,透着一股凶悍之气。
沈琉璃看着那纸卷,脸色又白了几分。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转向苏沐,语气带着几分悲愤.
"都督!这分明是你的圈套!柳如是那丫头早不晕晚不晕,偏偏在绿洲一见那卧虎石就惊厥,说什么梦魇胡话,引得都督在此设伏!”
“如今又搜出这来历不明的纸卷,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你是要栽赃陷害本使吗?”
她言辞凿凿,倒打一耙。
就在此时,一直“昏迷不醒”的柳如是,在李泰的马车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悠悠转醒。
李泰扶着她下了车。
柳如是揉着额头,眼神还有些迷茫,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几枚菱形铁蒺藜时,她瞳孔骤然收缩。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手指着那些铁蒺藜,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这……这东西……我见过!”
她声音带着哭腔,脸上血色褪尽:“小时候……我娘……有个脸上有刀疤的恶人追杀我们的时候,就用过这种暗器!”
“他身上……身上还有一股很浓烈的怪香,和沈奉使身上的香气有些像,但是更冲鼻,闻着就让人恶心!”
苏沐立刻命人将那些菱形铁蒺藜捡起来。
他仔细端详着这些暗器,又想起长安密报中,幽州灭门案卷宗里对凶器样式的描述。
他让百骑司的校尉拿出卷宗里的图样,两相对比。
铁蒺藜的形状、棱角、甚至上面淬毒后留下的细微痕迹,都与当年幽州那桩悬案中的凶器图样,完全吻合。
苏沐又想到哈老板舌根发现的毒素残留。
他让仵作取来一些哈老板尸体上的毒素样本,与铁蒺藜上残留的毒进行比对。
结果出来得很快。铁蒺藜上淬的毒,与哈老板舌根的毒素成分,竟有相似之处,只是烈度和配比上略有差异。
苏沐看向阿珠,她依旧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这时,一名年迈的百骑司老军侯,曾在边关待过多年,对胡语略有涉猎,上前禀报。
“都督,方才那名女婢扑向黑衣人时,口中急促喊出的几个音节,属下听着,像是……像是幽州那边早已覆灭的一个帮派‘黑蝎帮’的内部切口!”
“属下年轻时曾听人偶然提及过,那几个音节,大概是‘风紧,扯呼,启用备用联络点’的意思!”
黑蝎帮!幽州!火焰蝎子!
苏沐将手中的纸卷展开,上面的“柳”字和残缺蝎形图案,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他走到阿珠面前,将纸卷在她眼前晃了晃。
“黑蝎帮的切口,藏在菩提子里的密信……上面的‘柳’字和这个蝎子印记,是你们的联络暗号吧?”
“‘柳’字,是柳如是?还是你们背后某个姓柳的‘主人’?又或是……你们在幽州的备用联络点,就在某个姓柳的人家里?”
苏沐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刀。
“我们已经掌握了你们在幽州的所有联络方式,包括你们的族人、据点。你若再不开口,牵连的,可就不止你一人了。”
他暗示阿珠的族人、亲眷都可能因此受到威胁。
阿珠的眼神剧烈波动起来。她死死盯着苏沐,眼神中的狠厉渐渐被犹豫和恐惧取代。
半晌,她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我……我只是奉命行事……协助她……传递消息……”
她指了指沈琉璃,又立刻摇头:“但她……她不是我的真正主人。”
“我真正效忠之人,她也极为忌惮……纸卷上的柳字……不是柳姑娘……是……是接头地点……”
就在此时,一名百骑司的校尉快步走来,手中拿着一封火漆未干的密报。
“都督!长安急报!”
苏沐接过密报,拆开一看。
是长孙无忌亲笔。
密报中提到,与哈老板背后那个“大人物”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一名幽州籍贯的神秘高手。
“鬼影手”,近期在长安突然失踪,百骑司和金吾卫全力搜查,却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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