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图穷匕见

陈敬哼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个盖着红印戳的纸卷，在苏沐眼前晃了晃。

“苏大人，你看这是什么？都督的手令！”

陈敬嗓门一下子提老高，带着一股子硬气。

“我这是奉命办事，看看工程有啥门道，这是该干的活！要是耽搁了，那就是挡着军务！这帽子，苏大人你戴得起？”

苏沐肩膀垮了下来，眼皮跳了跳，重重地吐了口气。

他像是认栽了，叹了口气：“唉，既然陈大人拿着令来的，我……我哪敢拦着啊。”

他摆了摆手：“不过，陈大人，那地方讲究多，为了不冲撞‘真元’，您看能不能就带几个跟着的师傅过去。”

“而且……到了那儿都得听我的，千万不能瞎走动，也别大声嚷嚷。”

陈敬下巴微微抬起，嘴角扯了一下，点了点头：“行，就听苏大人的。我就带几个懂土木活的斥候去。”

“陈大人，这边走。路有点远，得辛苦大人和几位军爷了。”

苏沐在前头领路，带着陈敬和四个瞅着就精明，眼珠子乱转的军中斥候，出了县衙。

他们没直接往城外走，倒是在城里七拐八绕，不走大路，净往那些窄胡同里钻。

陈敬跟在后头，嘴里没说话，眼睛却越来越亮，把四周的房子、路口，还有苏沐走的道儿，都往心里记。

他后头那几个斥候更是脑袋转个不停，四下里打量，一点动静都不放过。

好不容易，一伙人从西城门绕出去，踩上了往城外山坳去的小土路。

这路高低不平，两边全是半人高的野草，越走人烟越少。

苏沐一边往前走，一边还“好心”指点：“陈大人您瞧，这烧东西的地方，就得找这种没人来、阴气阳气交汇的地界儿，才能把灵气聚起来……”

陈敬没搭茬，只问：“苏大人，还得走多远？”

“快了，快了，就在前头那片林子后头的山沟里。”

苏沐拿手指着前边一个被树挡着看不清的山谷口。

绕过几块大石头，眼前地势一下子开阔了。

山坳里头，确实平出来一块地，上头拿草搭了几个棚子，地上扔着些石磨盘、破筛子啥的家伙事儿。

空地中间，拿土垒了个瞅着挺怪的窑，窑口那儿还往外冒着点淡淡的青烟。

几个穿粗布褂子，看着挺老实的“匠人”，正嘿咻嘿咻地干活。

有的蹲那儿拿磨盘磨石头面子，有的拿木桶从旁边一个刚挖开的小水坑里舀水——那水坑边上还拿木牌子插着，上头拿墨水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老龙潭分脉”。

还有俩匠人，正费劲地和着泥，嘴里还叨咕着啥，听不清。

离得不远，还真弄了个小供桌，上头插着几根烧了一半的香，烟往上飘。

陈敬和他带来的斥候几步就窜了过去，低头仔细看。

那几个斥候都是军营里的老油子，不光会打架，盖房子、修家伙的事也懂点。

他们蹲下身子，抓起地上的石粉闻了闻，又瞅瞅那和好的泥，还伸手敲了敲土窑的墙。

陈敬则死盯着那个土窑的样子，又扫了眼那些破烂工具，眉头越拧越紧。

这地方……也太不像样了吧？

就这能烧出那个“神仙土”？

陈敬心里头直犯嘀咕。

他扭头去看苏沐，只见苏沐一脸正经地站在小供桌前头，对着土窑那边微微弯着腰。

嘴皮子也在动，像是在小声念叨啥。

陈敬眼珠子转了转，这姓苏的，到底是装神弄鬼呢，还是这里头真有啥他不知道的道道？

他冲后头那几个斥候递了个眼色，让他们接着仔细看。

那几个军中斥候，都是老油子，手脚麻利得很。

“大人，这窑瞅着是土法子，可里头的砌法，跟咱们烧砖瓦的不大一样，有几处搭接得怪。”

地上这粉末…不是寻常石灰石磨的，掺了些说不上名的东西，有点冲鼻子。”

“另一个瘦高个的斥候，眼睛一直没离开那几个干活的“匠人”。

“咳咳…陈大人，此地灵气娇贵得很，受不得惊扰。咱们…咳…还是速战速决的好。”苏木说道。

陈敬往前凑了两步，故意大声问：

“苏大人，我看这和泥的师傅，手法挺特别啊？这里头有啥讲究不成？”

苏沐转过身，脸上带着点为难，支支吾吾：

“这个嘛…咳…祖上传下来的，讲究个心诚则灵…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好言传，不好言传呐…”

话音未落，旁边一个斥候像是脚下绊了一下，“哎呦”一声，身子一歪，胳膊肘正好撞在一个半人高的木桶上。

“哐当！”

木桶倒了，里头装着的石粉哗啦啦撒了一地。

那粉末不是纯灰白色，隐约带着点说不出的淡黄色，在阳光下看着有点诡异。

苏沐脸色“唰”地就白了，跳着脚嚷嚷：

“坏了！坏了！惊扰了地气！这下可糟了！”

陈敬眼皮跳了跳，没理会苏沐的咋呼。他冲那几个斥候使了个眼色。

一个斥候赶紧从怀里掏出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把地上撒出来的粉末收拢了一些，包好。

另一个斥候则走到那个写着“老龙潭分脉”的木牌子旁边的小水坑，拿随身带的皮水囊，灌了小半袋水。

苏沐看着他们取样，嘴里还在念叨：

“唉…拿走就拿走吧…只是离了这风水宝地，没了灵气滋养，怕是…怕是也没啥用了…”

陈敬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的小算盘却打得噼啪响：这姓苏的，十句话里九句半是假的。

但这地界儿，这套路，说不定真有那么点门道。

样品拿回去，让府里懂行的人再捣鼓捣鼓，总比在这儿干瞪眼强。

“苏大人，打搅了。”

陈敬脸上那皮笑肉不笑的样没变，冲苏沐拱了拱手，“这地儿既然不方便多待，我们这就走。水库的事，过两天再麻烦苏大人带路。”

说完，他不再多瞧苏沐，带着四个斥候，扭头就走。

临走前，他眼珠子把四周山林溜了一圈，这才迈步跟上。

等陈敬他们拐过山路看不见了，苏沐脸上那股子为难劲儿没了，腰杆也站直了，嘴角往上一扯。

王主簿从旁边一棵大树后头钻出来，快步走到苏沐跟前，嗓门压得低低的：

“县尊，瞧陈敬那模样，是信了还是没信？”

苏沐掸了掸袖子上的土：

“他信不信的，不重要。他觉着自个儿找着地方了，这就够了。”

他眯着眼，瞅着凉州城的方向。

“等着吧，那边该有动静了。”

凉州，都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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