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设宴
焕春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听起来……很热闹。”
“那是自然。”齐恙答得轻快，“西市货行的几个老主儿都去了，南城李家、杜家也派了人来，外加两个总铺头——有吃有喝有消息，热闹得很。”
他说着顿了顿，笑眯眯望向她：“焕春姑娘赏个脸？”
焕春嘴角一弯，却只是摇头：“今晚不行。”
“哟？”齐恙挑眉，“还真忙？”
“嗯。”她轻应一声，语气恢复了惯有的清冷，“我要去见三个人。”
“一个是郡守林晟，榆关地方实权在他手上，若突厥暗线真要有所图谋，不可能绕过他那张网。”
“另一个是吴长礼，刑曹出身，如今在巡察司做总文判，口风紧、消息灵。”
“还有一个——”她停了一下，目光微垂，“得回趟醉红楼。”
齐恙原本轻松的神情在听到“醉红楼”三个字时，眼神微不可察地一敛。
“回去做什么？”他的声音放缓，听不出喜怒，“香娘不是已经关起来了吗？”
焕春淡声答道：“她被关了，楼里的姑娘却还在，坊主换了人手，但香娘之前栽的钉子不止一个。”
“我那边还有个消息没核实，得亲自走一趟。”
齐恙沉默了几息。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语气却低了些：“你一个人去？”
“当然。”焕春答得干脆，“那地方你去不合适，你的身份在那儿已经被盯上了。”
齐恙看着她的眼神里多了一分压下的锋意。
“我安排两个暗哨跟着你。”
“不用。”焕春摇头，“那地方最忌眼生的人出没。你的人未必能隐得住，反而会引起注意。”
她顿了顿，目光坚定：“我向来自己进，自己出。”
齐恙没再拦她，只是走到她面前，眼神认真，语气也少见地正经了起来：
“你小心点。”
“醉红楼不是以前的醉红楼了，那些姑娘看着软香温顺，实则一个比一个能掐会咬。”
“她们里头……不止藏着暗线。”
焕春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躲。
“我知道。”
“你知道？”齐恙忽而一笑，“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可你也该知道——那些突厥人若真打算今夜动什么手脚，首选的，不会是我。”
他语气低沉了几分：“而是你。”
焕春神情不变，只淡淡道：“他们若真要动手，不管我藏在哪儿都一样。”
“我今晚去的是人群最多的地方，反而安全。”
齐恙凝视她许久，最终叹了口气。
“罢了，你的性子我拦不住。”
“但不管你去哪儿，若真遇上事——别逞强。”
焕春轻笑：“我什么时候逞强过？”
齐恙反唇一笑：“你什么时候不逞强？”
他伸手，似要替她整一整衣角，终究只是抬了抬手，轻轻一拂，把她肩上落的一片柳絮拂下。
“你说这局子里你是暗棋，可如今看起来啊，你这颗棋子……比我摆的那些明子还惹眼。”
焕春眸光微动，沉默一息，忽而反问：“那你呢？今晚商宴若真闹出事，你可保得住自己？”
“我？”齐恙抬眼看天色，笑得意味深长，“我那地方不一样。”
“醉红楼是藏刀的地方，我那边，是钓鱼的池子。”
“你若是去取刀，我就是去放饵。”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轻缓了一点：“放心，我的人多，命硬。”
“就怕你那边——刀子藏得太深，来不及拔出来。”
焕春眼神闪了闪，语气轻了些：“放心，榆关不是第一次走刀口上，我也不是头一回回青楼。”
齐恙轻“啧”一声，抬手虚点她额角：“你这张嘴，永远都让人提心吊胆。”
“你这张嘴，明明该唱戏的，却天天对我这探子摆阵。”
焕春微微一笑，眼底浮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柔光：“我这张嘴，要是不利点儿，能从青楼活到今天？”
“也是。”
齐恙退后一步，看着她缓步走向门口。
焕春脚步轻稳，背影在月光中拉得极长，她走出门前停了下，忽然问了句：
“齐恙。”
“嗯？”
“你安排了几条路逃？”
齐恙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这问得倒是直接。”
“商宴这种地方，若真有人闹事，定不是奔我一个人来的。”
“我安排了五条退路，三明两暗——”
他眨了眨眼，“放心，真有人来杀我，死的不会是我。”
焕春听完点点头，忽然道：“那就好。”
“我若真回不来，你至少还能收个局。”
齐恙神色微顿，随即正色：“别说这话。”
他看着她的背影，声音压得极低：“焕春，你保护过很多人，也护过这局。”
“这回，轮到你自己——也护好了。”
焕春没回头，只摆了摆手。
衣袍翻飞，夜风带起她几缕发丝，在阶前斜月下晃成一道影。
很快，背影融进深巷灯火。
齐恙站在门口良久，方才缓缓转身。
他抬头望天，星光被云遮了一层，若隐若现，像这局棋，看着清晰，实则虚实难辨。
他轻声低语：“今晚，不该有人死。”
“可若真有人要死——”
“那就不是你。”
直到一声轻响从不远处传来。
“顾爷。”一个女声压低了些，带着几分急促与小心。
是红梨。
她从暗影里走出，脚步干净利落，一身男装打扮，腰间细剑隐隐透出寒光。
“商队的人来了，在客栈里等您。”
齐恙一听，眉梢一挑，像是终于听到了点他期待的事。
“都来了？”
“来了五个，领头的是赵管事。”
齐恙点点头，回身快步朝客栈方向走去，披风随风猎猎作响。
红梨跟在他身后，忍不住开口：“您不是说商队这几日不露面，等突厥的水搅浑了再下钩么？”
“现在忽然现身……是不是太早？”
“早？”齐恙低笑一声，“我等他们等得都快冒火了。”
“现在他们敢露面，说明鱼开始受不了清水，等不及要咬饵了。”
“咱们这时候——就得拉出锅，点上油火，放香。”
红梨一时没懂，皱着眉问：“什么香？”
“金子味儿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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