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藏拙

庄肃不言，只是握紧了拳头，算是答应。

焕春看了眼几人，又看了眼齐恙，忽而轻笑：

“你这人……比我想得还狠。”

“你不只是来破局的，你是来逼我们亮底的。”

齐恙眼神坦然：“榆关要保，只靠我一个密探不够。”

“你们若不动，我这一局迟早也要崩。”

“你说得对。”焕春点头，语气终于柔了一分，“这城里最要命的，从来不是敌人动没动，而是我们自己不敢动。”

“所以三日后——”

她望向门外，夜色渐浓，风声未歇：

“我们这几把刀，就都别藏了。”

“让突厥人看看，他们伸进榆关的那只手，是不是还能缩得回去。”

齐恙微微一笑，抱拳一礼：

“如此，齐恙谢过诸位伯伯。”

这一句落下，厅中沉默半晌，随后几人皆露出些许难得的笑意。

“哼，你小子倒是嘴甜。”骆章挪动着厚重的战靴，站起身时还不忘拍了拍齐恙肩膀，“别谢得太早，三日后真扛不住，你这句伯伯，可不顶命用。”

“扛不住也得扛。”齐恙微微一笑，“我既敢挑这局，自然不会让你们背锅。”

罗遁打着哈欠往外走，脚下却轻快：“我说句不中听的啊，你这人讲话听着让人窝火，可细琢磨……还真没毛病。”

“就是话太多，下回能不能简短点？三句话能讲完的东西你非要拐九道弯。”

“我那是为你留面子。”齐恙笑着回道，“要是直接说你装傻卖乖、胆小怕事，骆伯伯还能放过你？”

“你说谁怕事？”

罗遁一脸“你再说一遍我听听”的神情，身后几人都笑了出来。

纪远摇头，扶着椅背站起身：“好了，都别斗嘴了。时辰也不早了，接下来三天你们各守其位，动静不要太大，真要查人，也得查得像没查。”

庄肃点头应下：“我去把北线的暗哨再布一遍。若真有人潜伏，估计会在那边试探。”

几人一一道别，各自离去，院门外脚步声逐渐远去，重门合上，只剩厅中二人。

焕春站在窗前，望着外头逐渐沉下去的暮色，沉默片刻，忽而轻声道：“你刚才说的那些……你早就算好了？”

齐恙微微一顿，走到桌边，一边收拢地图一边随口应道：“没全算好，世上哪有十成十的盘？不过我知道，他们四人若真是陛下的人，就不可能甘心只当副将。”

焕春转身看他，眉间多了几分疑惑：“可你怎知他们手里分别管的是哪几个位置？这些调令表面上根本查不出来，连我都花了不少力气才弄清楚的。”

“你也不是土生土长的榆关人，来之前不过短短几日……”

她顿了顿，眸中隐隐透出一丝警惕：“你不会是……在京中就查好了？”

齐恙笑而不答，只是拉开锦囊，从中抽出几张薄薄的纸页，递到焕春面前。

“什么东西？”焕春接过，目光一扫，神色立时凝住。

纸上是极其简略的记录，一张画着榆关主城街巷分布图，其上以不同颜色圈出了几个关键地段，粮仓、水井、商道、关隘，乃至驿站、交易坊、暗渠井道，竟都清清楚楚标得分明。

另一张则是进出城登记名单，每一栏都备注着“南驿口音异常”“回鹘商人无货记录”“西市商号夜进早出”等疑点描述。

焕春拿着那纸，忍不住开口：“这些……你怎么弄到的？”

“通政司调不出，巡防营也只有一份副本，这入城单子，一般只存在市坊衙门。”

齐恙眯着眼，靠坐在椅中，慢条斯理道：“你刚才不是说我来榆关的日子短？其实也不短了，我的商队，比我先到三天。”

焕春一愣：“商队？”

齐恙点点头，嘴角浮起一丝懒洋洋的笑意：“没错，朝中没人知道我带了个商队，甚至你都不知道吧？”

“我那商队本来就是在西北往返的，商货只是掩护，真正作用是送人、送钱、送情报。”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份疑点名单上，带着几分狡黠：“他们的马脚，是我的人在交易铺子外听来的。”

“一个假商人，每次买卖只讲斤不讲斗，还不讲价；一个送货脚夫，入城登记写的是回鹘文，却不知道斋戒日。”

“这些小事，外人不放在眼里，我的伙计却听得清楚。”

焕春盯着他半晌，眼神逐渐复杂：“……你竟还藏着这手。”

齐恙轻轻一笑：“人活在这世上，总要多留几张底牌。”

他捏起最后一张纸，那是带有折痕的地图角落，纸边写了一行小字：“城南李记货铺，夜里灯火不断；驿外染坊，搬货频繁。”

“这几家都是重点。”

他将纸递给焕春，语气依旧温和：“你派人盯着，一旦三日后真有人按信号动作，这几处必然会有反应。”

焕春接过纸，眼神沉了几分：“你是早就算到突厥人会提前动手？”

“不算，只是猜。”齐恙语气轻松，却分外笃定，“但他们若真聪明，就该知道——棋局落子从来不是比快，而是比谁能憋得住。”

“你看，我们现在，城中已经布好了局，他们若是还不急，才真是笑话。”

焕春看了他半晌，忽而摇头轻笑：“你这人，太狡猾了。”

“难怪连陛下都说，你是最能一言定策，三月成局的人。”

“不过——”她抬起头，目光带了些认真，“你真的相信这些人不会出错？”

“你真的信罗遁、庄肃他们，不会在最后一刻退一步？”

齐恙笑容不变：“我不信他们，我信他们的身份。”

“他们是陛下放下的子，是城墙上的钉子。”

“再钝的钉子，真到了要钉死敌人头骨的时候，也得敲进去。”

焕春沉默了几息，最终轻轻点头：“好，三日内，我会按你说的，再安排一次暗哨试探。”

“但若真出了差池，我先拿你是问。”

齐恙笑了笑，站起身，略一拱手：“那我现在回东市，等明晚再送你一份信号预报。”

他走到门口时忽而转头，嘴角一勾：

“对了，我那商队，今儿晚上还要摆一场小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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