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警惕

玉奴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僵住了。

她盯着齐恙，眼里那点柔媚全散了，只剩下锋利与震惊。

“……你在说什么？”她语调微颤，却不是娇嗔，而是警觉。

齐恙却懒得解释，只是一步步逼近她。

声音轻，却落得沉稳：“你左耳后方，有一颗细小朱痣。”

“锦衣卫内线入宫时，那是刺字落印的标志。”

他站定，看着她一字一顿：“你不是这里的人。”

“你是锦衣司，从内务府直接调来的人，奉旨查榆关突厥暗网的人。”

玉奴怔了片刻，忽然笑了。

“你是谁？”

她轻声问，语气低哑。

“醉红楼的信息，陛下从未与外人透过。”

“你到底……是谁？”

齐恙笑了，嗓音低沉，听着像风过山林。

“你猜猜，我若真是醉红楼的嫖客，这些细节……怎么会知道？”

他懒洋洋地坐回去，抬手斟了杯茶，一口喝下，像是刚才根本没发生过那段试探。

然后，他才慢悠悠地抬头，看着她：“我叫齐恙。”

“奉旨入北，查榆关突厥案，陛下让你查人情动静，而我查……货道、兵线，和藏在醉红楼账本里那些看不见的银子。”

玉奴神色一顿，盯着他几息，试探道：“你说你奉旨，可为何陛下未提起你？”

齐恙轻笑。

“你要查的人多，根根都牵连突厥势力。”

“可我查的那条线……不止是人。”

他语气微顿，眸光深沉：“我查的是，这些突厥探子背后，到底靠着哪一张撑腰的网。”

“是榆关的地方势力？”

“还是京中的某位高官？”

“或者……”

“两者都有。”

齐恙话音一落，屋内陷入短暂沉寂。

玉奴盯着他，眼神里翻涌着什么东西。惊讶、警惕、迟疑……还有一丝藏得极深的情绪，像是如释重负。

半晌，她终于轻声开口。

“行了，你别说了。”

她站在原地，忽然往前迈了一步，纱衣微动，轻声却压得极低：“隔墙有耳。”

“醉红楼是香娘的地方不假，但香娘也不是自己人。”

她话说得轻，语速却快，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克制，“我在这里三个月，已经找出来五个替突厥送消息的暗线，四个死士，一个……掌勺的厨娘。”

“你说这地方是风月场子，我不反驳。”

“可你要真把这里当成‘花楼’，那你今晚已经得上尸车了。”

齐恙眉眼微挑，没说话，只抬手抿了口茶，神色像笑非笑。

“看出来了。”他淡淡道，“刚进门那杯酒，里头有春药，还有一味凝神散，用量精准到三分七厘。”

玉奴眼底终于露出一点真情绪，不再掩饰，盯着他，低声道：

“你也查得太细了点吧？”

齐恙耸了耸肩，“我不喜欢被人迷晕了扔床上。”

玉奴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但随即压下了笑意。

她往旁边坐了半步，语气一转，沉下来：

“齐大人。”

“你知道陛下为什么派我来吗？”

她第一次收起了娇声嗲气，声音干净得像冰水。

齐恙没答，看她。

玉奴缓缓道：“因为她知道榆关不是一个边城那么简单。”

她眼神一沉，冷冷道：“你知道，去年入冬的时候，榆关百姓冻死了多少人？”

“户部报的是三千七百一十二。”

“可我亲手数过尸体堆，光是在西城外的雪沟，就有一千六百具，妇孺居多。”

“还有那些染病的、饿死的、被勒索敲诈的、被诬陷充军的……没上报的多了去了。”

“你说查突厥，我相信你。”

“但你要是也跟他们一样，只是来过个场，做做样子，回去好交差……”

“那你最好现在就走。”

她话一出，空气像凝固了一下。

齐恙却没生气。

反而慢悠悠地笑了笑，伸出手，拿起茶壶，替她斟了杯茶。

“你是头一个，进了我屋子，还敢骂我的。”

“骂得还挺有理。”

玉奴眉一挑，“你不生气？”

齐恙轻轻一笑，低头抿了口茶，动作慢条斯理，连杯沿都擦得干干净净。

“我若真生气了，”他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你还坐得住？”

玉奴没接话，只是盯着他。

盯了好几息，忽然低声道：“你不是普通的查案官。”

齐恙没否认，像听了句中肯的点评似的，反倒满意地嗯了一声。

玉奴收了神，坐直了点，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沉重：“陛下说了，她不想看假账。”

“她要的不是查过了、处理了，她要的是为什么，是谁干的。”

齐恙闻言，放下茶盏，长长地吐了口气。

玉奴眼神动了动，刚要说话——

突然，门外响起一声敲门声，紧接着，是香娘熟悉的那嗓子：

“顾爷？”她声音温温柔柔的，隔着门喊道。

“这会儿可还顺心？奴家瞧着时辰也不早了，姑娘那边还需不需添点花茶，或者……添点暖被？”

语气里全是笑，但话里话外，却藏着一句你们怎么还没动静的意味。

玉奴脸色一下子收紧。

齐恙却眉毛都没挑一下，反而慢条斯理地往椅背上一靠，轻轻笑了一声：“这醉红楼，还真是体贴。”

“暖被都记得备上，倒叫我这客人受宠若惊。”

玉奴盯着他，眼神一下有点发紧。

“别说话。”她低声道，声音带了点急，可话音刚落——

齐恙已经朝门口抬了声：“香娘有心，姑娘在屋里陪着我喝茶呢，茶比人还温，我这身子骨差点被熏醉。”

屋外的香娘笑声又响了：“哎哟，那可真是好福气——”

“顾爷若还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奴家就在楼下听着。”

屋外的香娘笑声落下，楼道里的脚步声却没响。

齐恙的手指慢悠悠敲着椅扶，眼角余光扫了眼门缝。

“她还在。”他说，声音低，却肯定。

玉奴面色冷了几分，“听着动静？”

“没错。”齐恙点了点头，嗓音轻飘飘的，“怕是贴着门缝听得正仔细呢。”

屋里一静。

半晌，玉奴斜睨了齐恙一眼，忽然站起身，手指在桌边轻点了一下，缓步走到他跟前。

她身姿本就婀娜，这一走，更添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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