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蝴蝶
吴双双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然而，出月子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彭畅办理了离婚手续。我有时会想，我们曾经奋力抵达的所谓幸福的终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幸福。
家里人劝姑姑换个新住处，换个环境。姑姑却固执地拒绝，她依然守着那个承载着她幸福回忆的小家。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是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望着天上的月亮，心里想着：如果能早一点相遇，他们也许还能走过漫长的岁月河流。
周正阳锒铛入狱。昔日光鲜亮丽的精英律师，为了谋取私利，竟然成为了无恶不作的罪人。欲望啊，是无敌的深渊。
周正雄费尽心思，设下各种局，终究还是没能拆散周政安和曲然。只是，每当有人问起他最疼爱的小儿子周政安时，他也会笑着说，只要孩子健康平安，婚姻大事，随他心意。没有人真正告诉过周政安，爱是什么。他只知道，他不能没有曲然。
蒋熠的听力最终还是没能恢复。回国后，他开始接手父亲的酒厂。还是偶尔会幻听，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幻听的次数，也渐渐变少了。
组织上考虑将陈澈调往别处。这一次，他不再沉默和服从，郑重地向组织提出了留下的请求。
程佳禾这段时间，总是反复做同一个梦。
梦里，有一只蝴蝶，掠过荒芜的山丘、飞过汹涌的大海、飘过金色的麦田，最终停留在山间的一朵花的花蕊上。突然，雷声轰鸣，程佳禾抬头一望，乌云密布。下一秒，豆点般的大雨向下砸落。她伸手想要去抓住那只蝴蝶，但刚触碰到它的翅膀，就已经惊醒过来。
梦的尽头，总在那一刻骤然碎裂。
傍晚，程佳禾坐在窗前，望着窗外被雨打落在空中飞舞的落叶，恍惚间，幻化成一只蝴蝶。是她梦里的那只蝴蝶，它振动着翅膀，与狂乱的风雨对抗。程佳禾站起身，打开窗户，将半个身体伸出窗外，伸手想要去接住它。
“佳禾！你在干什么！”身后传来母亲的惊呼，程佳禾浑身一抖，仿佛大梦初醒。
窗外的落叶，依旧是落叶。
杨玉梅将她拉了回来，关上了窗户。
“佳禾，下这么大的雨，你把身子伸出去干什么？”
程佳禾低下头，看着自己湿透的衣服，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刚刚有个东西掉到下面去了，我想看看是不是掉到护栏上了。”
“什么东西？”杨玉梅追问，眉头紧锁。
“没事儿，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掉了就掉了吧。”
“对了，有时间还是多跟你陈澈哥联系联系。前些年他妈走了，现在他爸也走了，就剩他一个人了，怪可怜的。”
“嗯。”程佳禾下意识地答应，脑海里却闪过各种声音。
“陈澈小时候被烫伤，小小年纪就做了几次手术，遭了好多罪，怪可怜的。”
“要多听姑姑和姑父的话啊，毕竟住在人家家里，要主动多帮忙做点家务才像话。”
“我听你姑姑说，陈澈平时沉默寡言，你要和哥哥好好相处，凡事要学会忍让。”
忍让。
所以那时候，刚住进姑姑家，面对陈澈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冰冷与排斥，她都努力视而不见。
每次都在被冷漠对待后，还是会笑着凑上去叫他哥哥。
程佳禾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潮湿的衣角。
程佳禾，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陈澈呢？
是因为习惯了将他的感受、他的情绪，永远放置在第一位。
是每一次捕捉到他对自己不再那么充满敌意动时，内心涌起的巨大满足感。
然后，所有的扭曲的认知，聚集在一起，成为了所谓的‘喜欢’。
......
“小澈啊，”餐桌上，姑姑小心翼翼地开口，“我认识一位阿姨，她丈夫在市中心的美容医院皮肤科当主任，听说祛疤手术做得特别好。你有时间的话，我带你去看看。”
程佳禾抬头看了眼姑姑，她笑得很刻意，像是在讨好。只有她知道，那位‘阿姨’并不存在。姑姑说过，陈澈小时候被开水烫伤，大腿留下了一块很大的疤痕。她想弥补陈澈，想要对他好，于是四处奔波咨询祛疤的方法。
陈澈没有说话，冷脸拒绝，姑姑尴尬地笑了笑：“没事，等你有空了再说，我也只是随口提一嘴。”
饭后，程佳禾和陈澈在厨房收拾碗筷，这是他俩的日常。姑姑和姑父负责做饭烧菜，他俩，负责清理碗筷。
程佳禾侧过脸，目光落在陈澈紧绷的下颚线上，轻声问：“哥，那个时候，很痛吧？”
陈澈没有说话，她又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其实我觉得有疤也没什么，反正世界上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啊。你长得很好看，成绩也好，性格也好。你看我，全身上下全是缺点，大圆脸、雀斑、鼻子也不好看、身材也不好。”
陈澈还是没有说话。
“哥，我来洗吧。”
陈澈放下碗筷，转身离开。
......
“我说了不用！！！”
隔了几天，餐桌上，姑姑又提起了这件事情。这一次，陈澈没有沉默，而是彻底爆发了。巨大的声响把正埋头扒饭的程佳禾也吓得一哆嗦。
“陈澈！你冲谁发脾气呢！？”姑父放下碗筷，厉声呵斥，“你程阿姨不也是为了你好吗？”
“为了我好？”他看向陈平，突然发出一声冷笑，“为了我好，就不应该来破坏我们的家庭不是吗？”
话音刚落，陈平一巴掌狠狠甩在陈澈的脸上，他的头猛地偏向一边。程雪琴尖叫着抓住了丈夫的胳膊，程佳禾也立刻放下碗筷，站过去挡在陈澈身前。
“姑父，你别生气。”
“小三，”身后传来陈澈冰冷的声音，“永远没资格管我。”
陈平一把挣脱程雪琴的阻拦，冲上来揪住陈澈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我说，她是小三。你们这对狗男女，都没有资格管我。”
混乱中，程佳禾的后背紧紧抵在陈澈的胸膛上，她反手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将他往后推。
陈平气急败坏，松开他的衣领，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朝他砸过去。烟灰缸却意外地砸到程佳禾的额头。
“佳禾！”程雪琴吓得瞪大了眼睛。
程佳禾只觉得眼前一黑。
“你疯了吗？！”陈澈朝陈平怒吼，手掌用力捂住了她的额角。
“佳禾，姑父不是......”没等陈平说出道歉，陈澈一把拉着程佳禾回到了房间。
陈澈拿了一块冰袋，用毛巾裹住，小心地按在程佳禾肿起的额头上。
“我没事。”
“为什么每次我和他发生冲突，你都要拦在我面前？明明就跟你没关系。”他的声音带着质问和指责。
“我妈说，要多关心你。”
“我不需要。”
“你是我哥啊。”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陈澈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后慌乱地避开了她的视线：“以前，我总觉得我才是这个家的外人。”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她的脸上，“但现在，好像你变成了我在这个家里，唯一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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