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他从未忠于陛下？！

林偌辅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团迷雾。

他开始回想最近朝堂上的种种异动。

那种心神不宁的感觉，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氛围，再一次笼罩了他。

【陛下为什么偏偏要让范贤来主持这次春闱？】

【因为范贤出使北奇有功？因为他是诗仙？】

【不，这些都只是证明他有资格，却不是非他不可。】

【范隐明明更合适。】

【范隐的功劳更大，声望更高，在文坛的地位也无人能及。】

【他得了庄墨涵赠书，被誉为下一代文坛宗师。】

【由他主持，名正言顺。】

【可陛下没有选他。】

【对，范隐不行。】

【他即将接手监察院，若是再通过春闱收获天下士子的恩情，那他就会成为一个任何人都无法制衡的权臣。】

【陛下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而且，春闱之前，陛下还亲自给范隐挖了个坑。】

【那个陷阱虽然简陋，但范隐还是心甘情愿地跳了进去。】

【那是陛下的敲打，也是陛下的考验。】

【更是为了让范隐，无法名正言顺地插手春闱。】

【可为什么，最后还是范贤？】

林偌辅的思绪，猛地停住。

【我懂了。】

【因为范贤，是范隐的弟弟。】

【以范隐那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就算范贤不想管，范隐也绝对会推着他去捅科举舞弊这个马蜂窝。】

【这才是陛下真正的目的。】

【让范贤这把刀，去砍断世家大族盘踞在科举制度上的根须。】

【可这跟内阁制，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林偌辅的脑中成型。

【历年春闱，自己虽然没有亲手操作舞弊，但门生故吏，总有人会打着自己的旗号行事。】

【自己为了维系关系，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事情，自己不清楚具体细节，可不代表陛下查不到。】

【陛下一定是已经抓住了自己的把柄。】

【就等着这次春闱。】

【等范贤将舞弊案闹大，再将自己的罪证公之于众。】

【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自己百口莫辩。】

【为了保全林家，为了自己这个女婿，自己除了低头认罪，别无他法。】

【然后，陛下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废了自己这个宰相。】

【再然后，以内阁制取而代之。】

林偌辅的呼吸变得急促。

他手中的那张纸，此刻变得无比滚烫。

【这个内阁制，如此成熟完善，绝非一日之功。】

【陛下想废除宰相制，恐怕已经想了很多年了。】

【范隐，是从哪里得到这个东西的？】

【他是陛下这个庞大计划的参与者？】

【没错。】

【一定是这样。】

【范隐明知是陷阱还往下跳，已经向陛下证明了他的忠诚。】

【他自然有资格参与陛下的核心谋划。】

林偌辅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

【之前在朝堂上，范隐提议废除督察院，裁撤御史。】

【还说出“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那种话。】

【他是在为自己营造一个锐意改革的进步派形象。】

【等到自己倒台，陛下就可以借范隐之手，在朝堂上顺理成章地提出这个内阁制。】

【一切都水到渠成。】

想通了这一切，林偌辅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好一个陛下。】

【好一招伏脉千里，环环相扣。】

【这位君王的布局能力，实在深不可测。】

他缓缓抬头，重新看向范隐。

新的疑惑又涌了上来。

【既然范隐是陛下的刀，那他为什么要提前把这个计划透露给自己？】

【是看在自己是他弟弟未来岳丈的份上？】

【不忍心自己就这么被算计，落得个黯然退场的下场？】

【还是说，自己对他们兄弟还有利用价值，他不想自己这么早倒台？】

【不对。】

【以范隐的心机，绝不会因为这点情分和利益，就做出违背君王意愿的事情。】

【这风险太大了。】

【除非……】

【除非范隐，从来就没有真正忠于过陛下。】

一个更加荒唐，更加恐怖的念头，击中了林偌辅。

【范隐一直在演戏。】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伪装。】

【他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在最关键的时候，从背后给陛下的计划，来上致命一击。】

林偌辅的脑海里，炸响了范贤之前说过的话。

“举起锤子。”

“砸烂旧世界，建造新世界。”

【他们兄弟，是真的要造反？】

【可即便是要造反，现在也不是暴露自己的时候。】

【提前向自己透露陛下的计划，这不合常理。】

林偌辅的大脑，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在深不见底的旋涡里不断下沉，看不到一丝光亮。

而范隐，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里。

他没有催促，也没有解释。

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林偌辅。

那份从容，那份平静，在林偌辅看来，比任何狰狞的面孔都更加令人心悸。

他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究竟在想什么。

他更不知道，自己亲手撕掉的那张名单，究竟是为林家选择了一条生路，还是踏上了一辆冲向深渊的战车。

书房里，只剩下窗外连绵的雨声，和他自己沉重的心跳。

范隐完全不知道，林偌辅此刻的脑海中正在进行怎样天人交战，甚至林偌辅已经猜想到了他从没有忠于庆皇，只是在等一天背刺庆皇。

虽然过程全错。

范隐看着林偌辅思索了半天，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看来林相是猜到了庆皇要废除宰相制。】

【不愧是老狐狸，不愧是经历过三起三落还能坚韧如此的林偌辅，不愧是大庆最后一任，还能全身而退的宰相。】

他看见林偌辅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倔强的目光。

范隐有些疑惑。

【这个小老头，这是什么意思？】

【好像有点不服输啊。】

【这是想和庆皇碰一碰？】

【也对，林偌辅一直认为自己和庆皇是棋盘两边的棋手。】

【不服输，想再碰一碰，也属正常。】

【但不行啊。】

【对面可不是普通皇帝，那可是庆皇啊。】

范隐决定开口。

“林相应该猜到了陛下的意图了吧？”

林偌辅的心脏猛地一沉。

【果然，范隐是此次陛下那个计划的参与者。】

他缓缓点了点头。

范隐又问道。

“那林相这是还想和陛下碰一碰？”

林偌辅心中冷笑。

【再和陛下碰一碰？】

【老夫当然想。】

【老夫可没那么容易认输。】

【而且如今陛下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对手。】

【最后要是这么认输，未免太过可惜。】

【而且我林家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朝堂中的林氏门人，可不是少数。】

【就算最后输了，也不会怎样。】

林偌辅再次点了点头，动作沉稳。

范隐心中一叹。

【林偌辅还真是不怕死啊。】

【林偌辅不是最看重林家未来吗？】

【这要是惹怒了那个喜怒无常的庆皇，最后林家说不定会怎样呢。】

【要知道，明朝那个最后一个宰相，胡惟庸下场可是惨的不得了啊。】

【还是给林偌辅提个醒吧。】

范隐开口说道。

“林相，刚刚您教训范贤的时候，说过，没人能真正了解如今的陛下。”

“这很对。”

“没人能真正，完全地了解另一个人。”

“我们最多能通过足够多的信息，拼凑一个人的轮廓。”

“正好，小侄这里有一个陛下的信息。”

“当时牛兰街刺杀之后，有嫌疑的太子和二皇子曾被陛下叫去训话。”

“陛下询问二位殿下，杀人能解决问题吗？”

“二位殿下各自说了不能，说了如何不能。”

“但陛下则是说，他觉得可以。”

范隐的声音在书房里平静地回响。

“我碍事，便杀我。”

“范贤挡路，便杀范贤。”

“府衙若敢生疑，可以杀了府衙的人。”

“监察院若是追查不休，索性杀尽监察院。”

“倘若陛下起了疑心……”

“也可以杀了他。”

范隐的叙述停顿了一下。

“陛下说，杀人固然能解决问题，但那是十恶不赦之人的妄想。”

他说完这番话，心中暗想。

【这段话，林相应该能听出来吧。】

【我想表达的意思，是庆皇不爱杀人。】

【但杀人也在庆皇的选择之中。】

【要是您老选择抵抗，就要做好，身首异处的准备啊。】

林偌辅听懂了。

他问道。

“你这是在告诉老夫，杀人对于陛下来说是最坏的选项。”

“但要是有必要，陛下也会杀人？”

“你是在警告老夫。”

“若是老夫不识趣，陛下也只能动用他最不想动用的手段，直接物理上解决老夫。”

范隐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林相智虑深渊，小子还真没想这么多。”

“只是，小侄知道，这个世界存在武者，这个特殊群体。”

“高阶武者，很容易以一当十，以一当百。”

“甚至还有大宗师这种，以一己之力，能威慑一国的存在。”

“小侄如今也是九品武者。”

“小侄很清楚，武者对传统朝堂，传统权谋争斗，有怎样的影响力。”

“小侄是想提醒林相，这个世界的权谋斗争，永远不要忘记，武者的存在。”

林偌辅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没错，这个世界还有武者，大宗师。】

【皇宫正好就有一个大宗师。】

【老夫一直在用传统朝堂争斗的思维，看待如今和陛下的对弈。】

【但陛下可是陛下，他可以选择掀桌子啊。】

【对，说起掀桌子。】

【之前，范隐还给老夫讲过，大汉棋圣的故事。】

【难道，他那时候，就看出了老夫思虑的不足之处？】

【而且当时已经在点老夫了？】

林偌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自嘲。

他心中还在想。

【没想到啊。】

【居然让一个小辈给教育了。】

【而且老夫还狂妄的没放在心上。】

【只顾着分析那个故事在传统权谋斗争中的深层含义。】

【结果忽略了最表层的东西。】

【老夫刚刚还在说共儿的不是，说他就是个武夫。】

【结果，老夫居然没把武夫的因素考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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