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成亲当天

接下来两日，京中风平浪静。

范府上下忙碌着，为那场即将到来的盛大婚礼做着最后的准备。

而京城里其他的势力，仿佛都默契地遵循着那句不成文的俗约。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

没有任何小动作发生。

街头巷尾，茶馆酒肆，人们议论的焦点，都汇聚在了那位新晋诗仙范贤与晨郡主林宛儿的婚事上。

庆皇那道于礼不合的旨意，早已传遍全城。

以公主之仪，嫁郡主之身。

如此逾制，竟无人反对。

就连素来以铁面无私、专挑皇室礼法毛病为己任的都察院，这一次也像是集体变成了聋子。

赖铭成那块茅坑里的石头，竟也没有带头撞向南墙。

无人知晓，他们是真的因为范贤那心照不宣的皇子身份，畏惧龙颜之怒，不敢去触陛下的霉头。

又或只是单纯地，想让这桩满城瞩目的婚事，能安安稳稳地办完。

总之，京城一片祥和。

就这样，大婚之日，到了。

皇家别院。

林宛儿身着一袭繁复华美的嫁衣，端坐于大堂中央的梳妆台前。

喜庆的红色衬得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愈发通透，却也因那份紧张，透着一丝苍白。

几名侍女正小心翼翼地上前，为她戴上凤冠，披上霞帔。

金玉珠翠在烛火下摇曳生辉，叮当作响。

一切准备就绪。

林宛儿轻轻闭上双眼，等待着侍女为她匀面敷粉，描眉点唇。

然而，预想中粉扑与妆刷的轻柔触感并未传来。

周遭的空气，倏然安静。

侍女们退下了，脚步轻得像猫，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一个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入这满是红色的喜庆堂屋。

那抹黑色，带着与此地格格不入的肃杀与沉寂。

身影来到林宛儿身旁，停在梳妆台前。

一只手伸了出来，手腕上缠着洁白的纱布，在那身黑衣的映衬下，格外刺眼。

那只手拿起眉笔，动作熟练而优雅，开始在林宛儿的眉间轻轻描画。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完美主义。

最后，那人拿起一柄柔软的羊毛刷，在一方小巧的瓷瓶中，蘸取了些许晶莹的散粉。

刷头轻轻扫过林宛儿的脸颊，带起一阵微痒的触感。

“真美。”

一个熟悉至极，却又在此刻不该出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林宛儿浑身一僵。

她猛地睁开双眼，看向身侧。

铜镜之中，映出了一张她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熟悉的是那颠倒众生的容颜，陌生的是那双眼眸深处，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是她的生身母亲，长公主李云瑞。

“母亲……”

林宛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下意识地便要起身行礼。

“坐下。”

长公主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

“今日，让为娘的，给你梳妆。”

林宛儿重新坐稳，心中的惊愕渐渐被担忧所取代。

“母亲何时回的京？可……可有陛下旨意？”

“没几日。”

长公主的回答轻描淡写。

“也没旨意。”

林宛儿的脸色瞬间变了，声音也急切起来。

“没有旨意，那便是抗旨回京，是重罪！”

“你大婚之日，做母亲的却不在场，那才是天大的罪过。”

长公主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她手中的软刷，再次蘸取了些许散粉，在林宛儿的脸上轻轻扫过，像是在拂去一件艺术品上最后的尘埃。

林宛儿的目光，落在了她手腕那圈刺目的白色纱布上。

“母亲，您的手……这是怎么了？”

“无事。”

长公主的语气依旧平淡。

“前几日煮茶，不小心烫伤的。”

林宛儿的眉心蹙得更紧了，眼中满是担忧。

长公主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手上动作不停，口中说道。

“放心吧，烫伤的时候，范隐在场，已经帮我看过了。”

她顿了顿，抬眼从镜中看着女儿。

“怎么，你还不信范隐？”

听到范隐的名字，林宛儿的担忧稍减。

“女儿自然是信范隐大哥的。”

“范隐大哥的医术，女儿是亲身体会过的，这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厉害的人了。”

“是啊。”

长公主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分不清是嘲讽还是自嘲的笑意。

“无论我多恨他，多想杀了他。”

“但他治好了你的病，单凭这一点，我便感激他。”

林宛儿听着这话，心中一酸，再次尝试着劝解。

“母亲，范隐大哥，还有范贤，你们……”

“不就是内帑吗？”

“范贤与我说过，他根本不在乎那个位子，也不在乎那些钱财。”

“母亲，您若是想要，女儿现在就去找范贤，他一定会同意，让您继续替他掌管内帑的。”

“不必了。”

长公主打断了她的话。

“范隐和范贤的身世，如今已是人尽皆知。”

“我与他们兄弟之间，早已不只是一个内帑之争了。”

林宛儿彻底糊涂了。

“可……可这样一来，你们不就更是一家人了吗？”

“为何……为何仇怨没有化解，母亲反而……更加怨恨他们了？”

“那是上一辈的恩怨。”

长公主的声音冷了下去。

“宛儿，你不懂，也不必懂。”

她放下手中的妆刷，转过身，直视着女儿的眼睛。

“你现在若是反悔，还来得及，为娘可以带你走。”

林宛儿看着她，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长公主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赞许，也带着一丝了然的悲哀。

“不愧是我的女儿。”

“为了爱，义无反顾。”

“哪怕前面是悬崖峭壁，是万劫不复，也绝不回头。”

“母亲！”

林宛儿抓住了她的手腕，急切地追问。

“你们上一辈的恩怨，到底是什么？”

“范隐大哥和范贤的母亲，叶青梅，早已去世多年。”

“范伯伯……范伯伯与您应该并无恩怨。”

“至于陛下……他更是您的兄长啊！”

“您到底……到底是为了什么？”

“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

长公主抽回了手，转身走向一旁的小炉。

“别让这些不相干的事，扰了兴致。”

她拿起一个铁夹，从炉上滚烫的蒸笼里，夹出一块小巧的胭脂饼，随即又将其浸入一旁的冰水之中。

“呲”的一声轻响，白色的水汽蒸腾而起。

在这氤氲的水汽中，长公主的声音幽幽传来。

“我这一辈子，争过，抢过，也错过。”

“但唯有一点，我始终坚信不疑。”

林宛儿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边，轻声问道。

“是什么？”

“这天下地上，我李云瑞，是最美的。”

长公主从冰水中夹起那块已经冷却的胭脂饼，眼中闪过一丝睥睨天下的傲然。

她拿起一旁的细毫笔，一边沾染那鲜艳的红色，一边说道。

“若说，我允许这世上有哪个女人，能比我更美……”

“那个人，只能是今日的你。”

长公主转过身，用笔尖，在林宛儿的唇上，轻轻点下了一抹嫣红。

随后，她牵着林宛儿，回到了梳妆台前。

长公主站在林宛儿身后，为她整理着身上那繁复的嫁衣，理顺每一条褶皱，抚平每一处衣角。

“从小到大，你身边的人换了又换。”

“为娘的，却总是不在你身边。”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今日，就让为娘的，尽一次做母亲的责任吧。”

长公主从梳妆盒里，拿起最后一支凤钗。

那凤钗通体鎏金，凤口衔着一颗温润的东珠，在烛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

她小心翼翼地，将凤钗插入林宛儿高高盘起的发髻之中。

两人看向铜镜。

镜中，两张绝美的脸庞重合在一起，一个雍容华贵，一个娇艳欲滴。

“看。”

长公主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骄傲与温柔。

“你多美啊。”

“为娘的，都输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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