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庆皇欲传位？

庆皇的情绪彻底沸腾，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满室的光尘，拥抱那个遥不可及的宏愿。

“你娘留给朕的，最珍贵的礼物，不是监察院，不是富可敌国的叶家商号，甚至不是因她而强盛至今的大庆。”

他的声音回荡在小楼之中，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温度。

“是你。”

“是你这个，能够接替朕，真正完成这天下一统伟业的……后继者！”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滞。

庆皇眼中倾注的情感，浓烈得足以将任何人融化。

他脸上那副就差把“朕要传位给你”这几个字写出来的表情，坦荡而炽烈。

范隐看着眼前这个陷入宏图伟愿中的帝王，却只是平静地，行了一个标准的臣子之礼。

他躬下身，声音里没有半分波澜。

“陛下，臣只是个臣子。”

这一次，庆皇没有给他后退的机会。

他一步上前，双手扶住了范隐的肩膀，那力道不容抗拒。

温热的掌心，紧紧压着范隐的衣服。

但另一个老爹，范健的叮嘱还在耳边回响。

“你，什么都不要相信，也什么都不要答应。”

庆皇眼中那灼人的光芒，在燃烧到极致后，终于缓缓地，一点点地收敛了回去。

他脸上的狂热退去，重新变回了那个深不可测的君主。

他像是觉得方才那番话，那份期望，太过沉重。

“那只是现在。”

他看着范隐那张平静无波的脸，语气变得缓和下来。

“不过，别紧张。”

“这个重担，不会这么快就交到你手上。”

庆皇转过身，重新望向窗外那片灿烂的金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属于帝王的孤高与自负。

“如果有可能，朕还是想亲手完成天下一统的目标。”

他顿了顿，目光从花海上收回，再次落到范隐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玩味。

“而且，你虽然对贪官污吏很是果决。”

“但在其他方面，还是太过心软。”

庆皇的这句话，像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范隐强硬外表下的另一面。

“还是更适合在朕一统天下之后，接替朕，做那守成之事，发展民生。”

这番话，既是评判，也是许诺。

一个开创之君，对一个守成之君的定位。

一个父亲，对一个儿子的未来规划。

一个皇帝，对一个继位者最极致的期许。

范隐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他躬下身，将头深深地埋下。

“臣不敢。”

庆皇仿佛没有听到他这句带着抗拒与疏离的回答。

又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庆皇的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比方才更加不容置疑的肯定。

他拍了拍范隐的肩膀，目光如炬。

“本来说好，等老二赈灾完毕回京，便将你出使北奇，以及献策江北的功劳，一并封赏。”

庆皇的嘴角，勾起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

“但如今看来，这份赏赐，还是太轻了。”

“朕要给你最大的封赏。”

“等朕，办完一些事。”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洪钟大吕，在范隐耳边轰鸣。

“朕会将这天下，最好的东西，给你。”

“朕会让你拥有，足以实现你心中所想，实现朕心中宏愿的一切权柄。”

“朕会让你站得比任何人都高，高到……所有人都只能仰望你。”

范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庆皇这番话，没有提及太子，没有提及传位，却比任何直白的许诺，都更加惊心动魄。

范隐抬起眼帘，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一切请陛下定夺。”

庆皇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先是一怔，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笑声驱散了房间里紧绷的空气，也让他自己从那股极致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好，好，朕刚刚，是有些失态了。”

他松开手，负手而立，脸上恢复了几分帝王的从容。

“朕，也是很多年，没有这么激动过了。”

他转头看向墙上的画卷，目光重新变得柔和，带着怀念。

“但你放心，朕刚刚说的，句句算数。”

“朕在你母亲面前保证。”

范隐垂着眼，重复道。

“一切请陛下定夺。”

庆皇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浓。

“嗯，不骄不躁。”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很好。”

他像是终于办完了一件天大的事，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好了，说了这么多。”

“都忘了带你来这里的正事了。”

他指了指那幅画。

“朕就先走了。”

“你，好好看看你娘。”

说完，庆皇转身，向楼梯口走去。

木质的楼梯，在他的龙靴下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就在庆皇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楼梯拐角时，范隐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响起。

“陛下。”

庆皇的脚步顿住。

他没有回头。

范隐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

“陛下之前说，我娘曾与您说，皇帝这个差事不好当，要有足够强大的内心，和足够坚强的意志。所以，有一些东西，是必须要舍弃的。”

“包括，最珍贵的东西。”

范隐顿了顿，声音清晰。

“这段话里，我娘说的，应该只有前半部分吧？”

“后半部分的结论，‘所以，有一些东西，是必须要舍弃的，包括，最珍贵的东西’……”

“应该是陛下的理解吧？”

楼梯口，庆皇缓缓转过身。

他站在阴影里，脸上的表情有些看不真切，但嘴角却噙着一抹笑意。

“没错。”

他承认得干脆利落。

“所以，怎么了？”

范隐抬起头，迎上那道深邃的目光。

“臣觉得，我娘那段话真正的意思，应该是……”

“皇帝这个差事，不好当，要有足够强大的内心，和足够坚强的意志。”

“是因为，会失去一些东西，包括，最珍贵的东西。”

庆皇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有什么不同吗？”

范隐的声音，在这一刻，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主动舍弃，和被动失去，并不相同。”

一个，是为达目的做出的选择。

另一个，是走向目的时，不得不承受的代价。

庆皇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欣赏一件最完美的艺术品。

他依旧笑着，那笑容里，带着看透一切的了然。

“朕刚刚说过了，皇帝，和这世上所有的人一样，有好的，有坏的，有不好不坏的。”

“没有人能给一个合格的皇帝，一个好的皇帝，下一个准确的定义。”

他悠悠地说道。

“你娘这段话，不同的皇帝，理解起来，也当然会不同。”

庆皇深深地看了范隐最后一眼，那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激赏与期许。

“但你，仍旧是朕心中，最符合朕期望的那个孩子。”

说完，他彻底转过身，庆皇的衣角在楼梯口一闪而逝。

范隐躬身。

“恭送陛下。”

脚步声渐行渐远。

小楼下，传来猴公公与侍卫们簇拥离去时的细碎声响。

范隐直起身来，来到窗边。

那扇被推开的木窗，还残留着庆皇手掌的余温。

窗外的风吹了进来，卷起地上的微尘，在斜射的阳光里，变成了一场无声的金色烟尘。

范隐站在窗边，看着庆皇那抹白色的身影，走下台阶，穿过那片金黄的菊花海，最终消失在褪色的宫门之后。

他脸上的神情，依旧是那副谦恭而平静的模样，仿佛还沉浸在方才那番君臣相得、父子情深的感动画卷之中。

直到那扇宫门“吱呀”一声，缓缓合拢。

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范隐脸上的平静，这才像是碎裂的瓷器，寸寸剥落。

他嘴角的弧度，微微向下一撇，透出一股毫不掩饰的嘲弄。

【说了半天。】

【还真是，说了半天。】

范隐在心里冷哼一声。

那些深沉的怀念，那些激昂的期许，那些推心置腹的剖白。

【到头来，什么都没给。】

【画的饼，又大又圆，香气扑鼻。】

【多得都快要把老子撑死了。】

【去你的。】

范隐腹诽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结果呢？】

【老子还不是屁都没捞着，连钱都没给。】

【来之前，老子另一个老父亲还千叮咛万嘱咐，赏赐要接，惩罚要受。】

【结果你个狗皇帝这一通操作，赏赐和惩罚，直接连提都没提了。】

【用一堆虚无缥缈的未来，就把这些该有的实质性东西，全都糊弄过去了。】

【真是好算计。】

【还说什么最符合你的期望。】

【还说什么一统天下。】

【有本事，你直接禅位啊。】

范隐的目光，落在那片灿烂的菊花海上。

【只要你今天敢下圣旨，把皇位传给老子。】

【老子明天就敢带着五竺，去把那几个碍事的大宗师，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接着，就带上大庆的军队，一路平推过去。】

【什么北奇，什么东一城，统统碾碎。】

【至于后面那些稳定朝局，安抚百姓，发展科技的破事……】

【自然是丢给范贤去头疼。】

【至于老子？】

【当然是去当那个只管享受，不干活的太上长老了。】

【多好。】

范隐缓缓收回思绪，目光重新落回那面斑驳的墙壁上。

墙上的画卷，灰尘依旧在光柱中飞舞。

画中的女子，依旧笑得那般灿烂。

干净。

纯粹。

仿佛这二十年间的风云变幻，权谋诡计，都未曾沾染她分毫。

她就那样笑着，永远定格在了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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