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明家主来访
范贤起身，拉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人，正是明清达。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脚下的布鞋还带着些许未干的泥点，仿佛刚从田间地头赶来，而不是从二皇子那极尽奢华的宴席上离开。
他躬着身子，姿态放得极低。
“范贤大人。”
明清达恭敬地开口，声音温和而谦卑。
范贤侧过身，让出一条路。
“明先生造访，有何贵干？”
“不敢当，不敢当。”
明清达连连摆手，头垂得更低了。
“大人面前，小人哪敢称先生。”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
“大人即将接任内帑，这三大坊的事务，按理也该由您接手。”
“小人想着，理应提前来与大人交接一番，也好让大人心里有个底。”
“原来如此。”
范贤点了点头，将他迎了进来。
“明先生有心了。”
明清达走进屋内，第一眼便看到了好整以暇坐在桌旁的范隐。
他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但随即恢复了那副谦卑至极的模样，只是躬着的身子弧度更大了些。
范隐抬了抬眼皮，端起茶杯。
“呦，这不是明‘家主’吗？”
他特意在家主二字上，加重了咬字。
“有何贵干啊？”
明清达心里咯噔一下，范隐这话里有话，但他摸不准对方究竟知道了多少明家的内情。
他只能继续扮演那个谦卑的管事角色。
“回范隐大人，范贤大人不日即将接任内帑，小人掌管的三大坊，也是为内帑办事，理应前来与范贤大人交接一二。”
“原来如此。”
范隐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范贤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来，明先生，别客气，随便坐。”
明清达立刻摆手，身体甚至还往后缩了半分。
“不敢不敢，贵人面前，小人乃是属下，哪有坐着的道理。”
范贤见他如此坚持，便也不再客气，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那明先生自便吧。”
一时间，范隐与范贤分坐两边，明清达独自一人躬身站在屋子中央。
这场景，不像是交接，倒更像是三堂会审。
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范隐慢条斯理喝茶时，杯盖与杯沿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一声一声，敲在明清达的心上。
压力无声地蔓延。
这位江南巨富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不愧是将长公主赶出京城，在北奇搅动风云的兄弟俩，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这是在跟自己玩心理战？】
终于，范隐喝完了杯中的茶水，将茶杯“啪”地一声放在桌上。
寂静被打破。
“不是来做交接的吗？”
范隐懒洋洋地开口。
“怎么明家主不说话了？”
他身体向后靠去，换了个更舒服的姿est。
“莫非是……涉及到什么内帑机密，我这个外人在这里，不好说？”
范隐作势就要起身。
“无妨，我这就走。”
但他嘴上这么讲，身子却纹丝不动地靠在椅背上。
范贤立刻接上了话。
“大哥，你这是说什么话？”
他一脸理所当然。
“咱们是亲兄弟，有什么事儿，我还能瞒着你吗？”
“再说了，这内帑之事何其重大，我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还指望大哥你帮我掌眼呢。”
范隐听了，装模作样地点点头。
“你说的也是。”
“你年纪还小，出发前，父亲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多看着你点。”
他话锋一转，又看向明清达。
“可是这交接，万一真涉及机密……”
明清达哪里还敢让他们兄弟俩继续唱下去，连忙开口。
“范隐大人不必如此！”
“交接之事，并无机密。“
”况且今日也只是初步对一对章程，真正的交接，总要等到范贤大人与郡主完婚，正式接掌内帑之后。”
“哦，这样啊。”
范隐拖长了调子。
他重新坐正了身体。
“那，范贤，我就帮你把握把握。”
他看向明清达，那双眼睛里再无半分笑意。
“明家主，你说此次前来，是为交接？”
“是，范隐大人。”
明清达恭敬回答。
范隐只回了一个字。
“嗯。”
他转头看向范贤。
“范贤。”
“咋了？”
范贤应道。
“之前吃饭时，你说，明家掌管着内帑三大坊，玻璃、香皂、白糖……这些最赚钱的东西，其生产、销售，可都由他们明家负责？”
“是啊，怎么了？”范贤配合着。
范隐又问。
“明家也因此执掌内帑财权，富可敌国，这话不错吧？”
不等范贤回答，明清达已经抢着开口，姿态卑微到了极点。
“不敢不敢，范隐大人谬赞了。”
“我明家不过是替内帑、替陛下办事的奴才，侥幸得了这份差事，挣点辛苦银子糊口罢了，万万不敢称什么富可敌国。”
“侥幸？”
范隐重复了一遍。
“挣点辛苦费？”
他身体微微前倾。
“这样就能成江南第一大家？”
明清达的冷汗流得更快了。
“……这，小人不敢否认，明家在江南，也算是个大户。”
他赶紧补充道。
“但这都是沾了内帑的光，沾了陛下的光，沾了大庆的光！”
“当然，过去也沾了长公主殿下的光。”
“未来，更要仰仗范贤大人和范隐大人的光。”
他把自己贬低得一文不值。
“若是没有内帑、没有陛下、没有长公主殿下的垂爱，我明家……不过是路边一条野狗罢了。”
“嗯，明家主说的在理。”
范隐点了点头。
“当年你们明家，确实只是江南一个还算过得去的普通豪商。”
范隐的话，让明清达的心猛地一沉。
“若不是当年你们运气好，被那个人选中，执掌初建的三大坊，怕是早就被其他商号给吞并了。”
【那个人！】
【他竟然知道当年的事！】
明清达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但他脸上依旧维持着谦卑的模样。
“范隐大人说的没错，明家能有今日，全是托了当年的福分。”
“那么……”
范隐的声音陡然转冷。
“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说，三大坊，正是你们明家的命脉？”
这个问题，是一个陷阱。
但明清达无从躲避。
他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结，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的确如此。”
“很好。”
范隐的身体彻底坐直，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了整个房间。
“那这涉及你们明家命脉的三大坊交接之事，是不是应该由明家真正的掌权者，亲自来谈？”
明清达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每一个毛孔都在收缩。
但他还是强撑着。
“按理来说，的确该是如此，所以现任明家家主的小人来了。”
范隐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明家主这是在告诉我，你，明清达，就是明家真正的掌权者？”
明清达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只能凭着本能，硬着头皮回答。
“不敢……欺瞒范隐大人。”
范隐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
下一刻。
“砰！”
一声巨响，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范隐一巴掌重重拍在桌案上，茶杯跳起，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霍然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抖如筛糠的明清达。
“你们明家，好大的胆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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