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临行前的画饼
猴公公领着范隐,穿过御书房那令人熟悉的沉闷,停在了最里面房间的正中间。
最里间的几扇雕花大门敞开着,外面竟是一片浩渺的湖泊。
带着水汽的风从湖面吹来,穿过亭台,涌入殿内,将一室的龙涎香都吹散了些。
庆皇就站在那水榭亭台的边缘,背对殿门,也背对着他们,正负手远眺。
“陛下,范隐大人到了。”
猴公公躬身通报。
庆皇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
猴公公会意,对着范隐比了个“请”的手势,便悄无声息地退入了阴影之中。
范隐整理了一下衣袍,穿过那道门,踏上青石铺就的亭台,在庆皇身后三步处站定,躬身行礼。
“陛下。”
庆皇依旧看着湖面,过了片刻才开口。
“此处的风景,如何?”
“湖光山色,开阔壮丽,非臣之言语所能描绘。”
范隐的回答中规中矩。
“那内阁制,”
庆皇忽然转了话题,声音平淡得听不出喜怒。
“是你给林偌辅的吧?”
范隐的身体有那么一瞬的僵直,随即放松下来。
“陛下圣明。”
庆皇终于转过半个身子,唇边带起一丝几不可查的弧度。
“嗯,你小子还算识相。”
“臣不敢在陛下面前有丝毫隐瞒。”
范隐立刻接话,姿态放得极低。
“此策只是雏形,是林相殚精竭虑,才将其完善至此,使其成为利国利民之良方。”
庆皇不置可否,他向前走了两步,拾起栏杆上的一颗石子,在指间把玩。
“何时看出来的?朕要动的,是林偌辅。”
【来了,考校时间到。】
“不敢瞒陛下,就在林相上表乞骸骨的前一日。”
范隐组织着语言,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娓娓道来。
“那日,林相府中的袁弘道举止有异,竟领着大宝来寻家弟,言语间满是托付之意。”
“臣初时以为袁先生身染重疾,不久于人世。”
“臣念及他与林相情谊深厚,便多留心了几分。”
“未曾想,竟发现他私下见了那位准备上京告御状的女子。”
“臣这才察觉其中另有文章,只是万万没想到,此乃陛下的千层算计。”
范隐躬身一拜。
“臣擅自揣度,将《内阁制》交予林相,只是单纯想为这位辅弼陛下二十余载的老臣,求一个体面。”
“扰了陛下的全盘计划,臣,请罪。”
庆皇将那颗石子丢入湖中,激起一圈涟漪。
他转过身,这一次,是真正地看着范隐。
“你不但无罪,还有功。”
庆皇的脸上,竟真的带上了几分赞许。
“能从蛛丝马迹中窥破全局,又能当机立断,想出应对之策,很好。”
“这《内阁制》,朕也很喜欢。”
他话锋一转,如同方才丢入湖中的石子,又激起另一圈涟漪。
“春闱之时,你用的那些‘天眼鉴’,最远能布置到何处?造价几何?可否量产?”
【正题来了。】
范隐心中一凛,面上却是一副为难的模样。
“回陛下,那些只是孤品。乃是臣通过臣母亲遗物制造的,制造极为困难,几乎无法量产。”
他补充道。
“倒是可以拆解后重新部署,但耗时耗力,得不偿失。”
“是么。”
庆皇的指节在栏杆上轻轻敲击,似乎在衡量他话里的真假。
“朕还听说,你与范贤,当时用过一种可隔空传声之物?”
“那个也做不到。”
范隐立刻摇头。
“同样是孤品,无法复制。”
庆皇停下了敲击的动作,他再次望向湖面,竟轻轻叹了口气。
“也是,终究是……时代局限。”
他脸上流露出的,是一种范隐从未见过的,混杂着遗憾与怅惘的神色。
范隐的心脏猛地一跳。
【时代局限?】
【这种词,也是叶青梅教你的?】
他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顺势开口。
“不过,臣倒是在母亲的遗物中,发现了一种相对简单的信息传递之法,已经让监察院三处的师兄们试着制作了。”
他看到庆皇的身体明显一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庆皇猛地回头。
“你说什么?”
范隐做出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转为一种解释的姿态。
“陛下,您想象一下,我们有一根很长很长的铜线,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
“这根线,从京城一直铺到千里之外的边关。”
庆皇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在这根铜线的两头,我们各放一个装着特殊磁石和线圈的小盒子。”
“通过一种特殊的法子,我们可以让一股微弱的电流,沿着这根铜线瞬间传过去。”
“这股电流本身没什么用,但它能让另一头的磁石,带动一个小锤子,敲一下,发出‘嗒’的一声。”
范隐伸出手指,在空中虚点了一下。
“嗒。”
“我们控制这股电流的长短,就能控制敲击的声音。短促的,就是‘嗒’。长一些的,就是‘嗒——’。”
“陛下,一个短音,一个长音。这便是我们全部的笔画。用这两种笔画,我们可以组合出任何文字,任何军令。”
“三短一长,是‘敌袭’。一长三短,是‘速援’。消息的传递,不再需要八百里加急的快马,不再需要信鸽,只需要一瞬间。”
庆皇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他死死盯着范隐,那里面燃烧着的是名为野心的火焰。
“你说的是……电报?”
范隐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惊讶。
“陛下……知道此物?”
庆皇的激动只持续了一瞬,他很快便恢复了帝王的从容,但那份喜悦却藏不住。
“你母亲,曾经与朕提过。”
“朕也一直命人钻研此道,只可惜,进展甚微。”
“原来如此!”
范隐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怪不得臣需要一些古怪材料时,三处的师兄们总能找到,原来是陛下早已奠定了基础!”
范隐这番恭维,纯属胡扯。
他要的很多东西,三处根本闻所未闻,全靠他从零开始手搓。
大庆那所谓的“研究”,连门都没摸到。
庆皇却似乎信了这番说辞,他点了点头。
“是你母亲当年,为大庆打下了这些根基。”
【呵,你也知道是受她恩惠,那你为何还要杀她?】
范隐在心底冷笑,面上却是一片孺慕与感怀。
庆皇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重新将目光投向范隐。
“你此次去江北,除了参加老二的庆功宴,还有一事。”
“臣知道,”范隐立刻应道,“查验二皇子赈灾是否属实,有无夸大虚报之举。”
“嗯。”
庆皇点点头。
“想来他还不至于在这等事上,跟朕耍心眼。”
他绕着范隐走了一圈,仿佛在审视一件即将出鞘的利器。
“你如今已是九品,以你的天资,大宗师之境,指日可待。”
“臣定当勤勉修行,不负陛下厚望。”
范隐垂首。
庆皇轻笑一声。
“怎么?之前从北奇刚刚回来的时候还在朕面前夸口,说自己必成大宗师,如今反倒没信心了?”
“彼时刚刚晋升,年少轻狂,有些飘了。”
范隐自嘲地答道。
“如今静心修炼,才知大宗师之境,浩瀚如烟海,臣连门槛都未能触碰到分毫。”
“不急。”
庆皇的宽慰来得恰到好处。
他走到范隐身前,抬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此次离京,路上不会太平。你自己,多加小心。”
【又开始演父子情深了?】
范隐心中吐槽,身体却微微一躬,做出感动的样子。
“谢陛下关怀,臣万死不辞。”
庆皇拍着他肩膀的手,顿了一下,似乎想再多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他挥了挥手。
范隐会意,躬身告退,转身向殿内走去。
身后,庆皇再次面朝大湖,恢复了那个孤高的背影,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温情,只是湖面吹过的一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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