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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有电,危险?朕笑了。


终于,轮到真正的月亮登场了。

它从厚重的云层后挤出一角,洒下清冷而吝啬的光。

贡院,陷入了它本该有的,沉寂的黑暗。

那持续了数个日夜的人造白昼,像一场高烧,终于退去。

留下的,是无尽的虚脱与寒冷。

千百间号舍的木门,在夜风中发出“吱呀”的呻吟。

有的虚掩着,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空寂。

有的则被风吹得反复开合,一下,又一下,拍打着门框,像是某种无声的催促。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

是墨迹尚未干透的涩,是纸张受潮的霉,还混杂着数千人汗水与焦虑蒸发后,留下的淡淡酸腐气。

那些曾亮如白昼的“昭日琉璃”,此刻只是一个个悬在屋檐下的,冰冷的琉璃疙瘩。

它们失去了光,便也失去了神性。

月光照在上面,只反射出一点死寂的微光,再无半分温度。

墙角那些黑色的“天眼”,也成了真正的死物。

它们不再转动,不再窥探,只是一个个黑色的圆球,像某种怪虫凝固的眼珠,静静地嵌在阴影里。

白日里那场“绝对公平”的大戏,落幕了。

道具被遗弃在舞台上,演员已经散场。

只有这片被掏空了的巨大建筑,在夜色中沉默地呼吸。

考院门口。

几块四分五裂的青石砖,依旧无人清理。

那狰狞的裂痕在月光下泛着白,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刻在这片号称文教圣地的地面上。

风穿过长长的甬道,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几张被遗弃的草稿纸被卷起,在空旷的地面上翻滚,摩擦着,发出“沙沙”的轻响,那是这片死寂中唯一持续的声响。

黑暗,重新夺回了它的权柄。

这片黑暗,比之前的任何一个夜晚,都更加浓郁,更加深沉。

因为它吞噬了太多的光明,也埋葬了太多的希望。

“轧——轧——”

一个声音,突兀地闯入了这片死寂。

是轮子滚过石板的声音。

不急不缓,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从贡院深处传来,碾碎了沿途的寂静。

一道高大的身影,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将自己完全裹在阴影里。

他正推着一张轮椅,缓缓地在空无一人的甬道上前行。

轮椅上,坐着另一道身影,同样安静。

他们穿过一排排空寂的号舍,那些黑洞洞的门口,如同无数双凝视着他们的眼睛。

轮椅在考院门口那几块碎裂的青石砖前,停顿了一下。

推着轮椅的黑袍人,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蛛网般的裂痕。

月光下,他的兜帽里,一片看不清的黑暗。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站了片刻,便绕过那片狼藉,继续推着轮椅,向着贡院最深处的那座建筑走去。

至公堂。

高大的殿门被缓缓推开,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一股更加浓郁的墨香与陈腐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那什么总开关,在哪里?”

黑袍人的声音响起,低沉而沙哑,在空旷的大殿里带起一丝回音。

轮椅上的人影动了动。

“应该在那边。”

他抬起手,指向大殿的某个角落。

黑袍人松开轮椅,独自向那个方向走去,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声音。

他借着从门口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在冰冷的墙壁上摸索着。

很快,他触到了一个冰凉的金属造物。

是一个涂着黑漆的铁箱子,嵌在墙壁里。

箱子上面,用金色的漆料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

那是一道扭曲的、分叉的线条,从上至下,仿佛一道撕裂天空的金色裂痕,被一个三角形的边框牢牢禁锢着。

符号的下方,还有几个字。

“有电,危险。”

黑袍人看着这几个字,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笑。

他伸手去掀那箱盖,却发现上面挂着一把小小的铜锁。

他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了。

耷拉下来的嘴角,让兜帽下的阴影显得愈发深沉。

他没有去寻找钥匙。

只是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那把铜锁。

轻轻一拉。

“咔哒。”

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响,那铜锁的锁梁应声而断,被他随手丢在地上,甚至没有发出一丝碰撞的声音。

他掀开了铁箱子的盖子。

借着月光,箱子里的景象映入眼帘。

那里面没有复杂的机关,只有一排排列整齐的黑色扳手,每一根扳手下面,都连接着几根手指粗细的铜线,如同某种怪物的筋络。

在所有黑色扳手之上,还有一个更大、更醒目的红色扳手,独立于其他所有开关。

黑袍人没有丝毫犹豫。

他伸出手,握住那根红色的扳手,用力向上一推。

“啪!”

一声清脆而沉闷的合闸声。

下一瞬间。

整个至公堂内,数百盏悬于穹顶的“昭日琉璃”,在一瞬间同时被点燃。

耀眼的白光如同凝固的瀑布,轰然砸下,驱散了殿内所有的黑暗与阴影。

那面巨大的光幕墙,也猛地亮起了一下。

上千个光格里,同时闪现出空无一人的号舍画面,随即又在下一秒,齐齐暗了下去,恢复成一片漆黑。

光芒并未就此停止。

它穿透至公堂的门窗,向外蔓延。

不远处的明远楼,瞬间灯火通明。

紧接着,更远处,那成百上千间号舍,也如同被唤醒的星辰,一排接着一排,亮起了刺目的白光。

整个死寂的贡院,再一次被这人造的白昼所笼罩。

墙角阴影里,那些原本死物般的“天眼”,镜头中心,齐齐亮起了一个微小的、不祥的红点。

在这一片骤然而至的光明中,至公堂内的两道身影,再也无处遁形。

轮椅上,正是陈平平。

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早已预料到。

而他身前,那个推着轮椅的黑袍人,已经缓缓地摘下了头上的兜帽。

那张脸,是庆皇。

至公堂内,光如凝固的瀑布。

庆皇站在这一片刺目的纯白之中,缓缓抬起头。

他的目光,穿过被光芒刺得微微眯起的眼缝,落在穹顶之上,那数百盏同时燃烧的“昭日琉璃”。

良久。

他喉结滚动,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其中混杂着惊异与追忆。

“比她当年做的,还要精致。”

庆皇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带着一种空旷的质感。

“还是白光。”

“不是那种昏暗的黄光。”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想抓住这流淌在空气里的光。

“而且,竟有这么多。”

这自语般的评价,像是说给身后的陈平平听,又像是说给这空无一人的大殿,说给某个早已消逝的亡魂。

“不愧是她的儿子。”

最后这一句,声音极低,却字字清晰。

轮椅上的陈平平,一直低垂着眼睑,闻言,终于动了动。

他没有抬头,只是用那平静无波的语调,接了一句。

“也正是她打下的根基,范隐才能做出这些。”

话语里没有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试图将这份荣耀,重新归于其主的事实。

庆皇像是没有听见。

他收回了目光,完全无视了陈平平的话。

他转身,迈步走向那面巨大的,已经陷入黑暗的光幕墙。

他的黑袍下摆扫过冰冷的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停在光幕墙下,那张摆放着无数复杂按钮的巨大操作台前。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台面冰凉的金属边缘,目光扫过那些排列整齐的、形状各异的按钮与扳手。

“这天眼鉴的开关,在何处?”

他开口问道。

陈平平驱动轮椅,悄无声息地来到他的身侧。

他伸出一根苍白而瘦长的手指,没有触碰,只是隔空指向其中一个按钮。

那个按钮是圆形的,比周围其他的按钮要大上一圈,颜色也不同,是一种深邃的墨绿色,并且与其他的按钮都隔着一小段距离,显得有些孤立。

“陛下,应是此物。”

庆皇的视线落在那个墨绿色的按钮上。

他没有丝毫迟疑。

伸出手,食指的指肚,稳稳地按了下去。

没有想象中沉闷的机括声,只有一声极轻的“滴”。

下一刻。

沉寂的光幕墙,上千个黑色的格子,猛地闪烁了一下。

无数雪花般的噪点一闪而过。

紧接着,一幅幅清晰的画面,同时在所有光格里亮起。

空无一人的号舍。

桌上还残留着考生离去时未来得及收拾的笔墨纸砚。

风吹动着虚掩的木门,在画面里无声地开合。

还有不远处明远楼内的景象。

同样是空空荡荡,负责糊名抄录的官员早已离去,只留下一摞摞封存好的试卷,堆积如山。

整个贡院,在这天眼鉴的注视下,像一具被彻底解剖开的庞大躯壳,所有内里,都暴露无遗。

庆皇的眼睛亮了起来。

不是被光幕墙照亮的,而是从眼底深处,迸发出的光。

那是一种孩童得到新奇玩具时的纯粹好奇,更是一种帝王发现全新权柄时的炽热渴望。

他伸出手,尝试着按下了旁边另一个小一些的银色按钮。

光幕墙上,左上角的一块屏幕,画面瞬间被拉近。

一间号舍内的景象被放大到极致,甚至能看清桌案上,一张废弃草稿纸上被墨迹浸染的纹路。

庆皇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急促了一瞬。

他又按下了另一个红色的扳手。

所有的画面瞬间切换,变成了贡院外围的甬道、墙角,那些之前不曾出现的监察角度。

“此钮可切换楼宇。”

陈平平在一旁,适时地轻声提醒。

庆皇像是被点醒,立刻找到了那个标示着“明远楼”的按键。

画面再次切换。

这一次,所有的屏幕都对准了那座负责抄录试卷的高楼,从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

庆皇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开始在这张复杂的操作台上,如同一个探索新大陆的顽童,不断地尝试着。

切换,放大,调转角度。

他沉浸在这种掌控一切,窥探一切的奇妙感觉之中。

陈平平就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看着他。

偶尔,在庆皇找不到某个功能时,他便会用那平淡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指点一句。

“陛下,此钮可放大。”

“陛下,那边是回看。”

这场景,诡异而和谐。

耀眼的白光,冰冷的机器,和一个穿着黑袍的皇帝,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臣子。

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

在那个小小的庭院里,一个穿着奇怪衣衫的女子,总是会兴高采烈地拿出一些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奇玩意。

然后,他们几个,就会这样凑在一起,兴致勃勃地摆弄着。

只是,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范健:勿cue。)

庆皇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他完全沉浸在操控这“神迹”的快乐中。

旁边的陈平平也配合着庆皇。

就像一直以来治理大庆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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