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双生谋1
我曾从长姐手上救下一个濒死的狼孩。
替他治伤，对他细心呵护。
可后来他君临天下，便灭我全族，将长姐收作禁脔。
剥下我的皮制成扇面，送给长姐把玩。
长姐说：「君兰，若你还在，肯定会做得比我更好。」
或是长姐心愿被神佛听到。
死后第五年，我重生了。
1
我重生时，沈仇疯病刚好发作。
皇后林晚不幸撞见。
林晚奔逃：「陛下，我是晚晚呀，你别杀我。」
沈仇手持染血长剑，满眼猩红，狞笑着不断接近林晚。
「晚晚，你不是最爱朕了吗。那死在朕的剑下，你该开心才对。」
我刚从满地死尸中坐起。
林晚就将我往发疯的沈仇身前一推。
她狰狞说：「贱婢，能替本宫死，是你的荣幸。」
沈仇原本挥来的剑在我头顶上方顿住。
下一刻，他将我抵在墙上，
双眼直直望向我的眼底。
他嗓音低沉，剐蹭耳膜：「你的眼神，很熟悉。」
「味道，也好熟悉。」
他埋首在我颈窝轻嗅，如同狼崽子。
他本就是濒死时，被我从狼堆里救回的狼孩。
而如今，他已经是暴戾恣睢的帝王。
我心底仇恨翻腾。
几乎下意识想摸腰间的烈焰鞭，抽烂沈仇的脸。
可手摸了个空，我这才想起。
我重生成了一个宫女。
再不是曾经张扬明媚的武二小姐。
林晚见沈仇不再发疯砍人，嫉恨地瞪了我两眼。
这才扯着沈仇的袖子，娇滴滴道：
「陛下，你别靠近这下贱宫女，刚才你吓坏臣妾了。」
沈仇猛地扭过头她，眼神依旧猩红狠戾。
他掐住林晚的脖颈：「你很吵。」
林晚挣扎：「呜呜，陛下，别，别杀我。」
我就在旁边冷冷瞧着。
林父是我父亲下属，林晚从小就卑微讨好我。
可最后林家协助沈仇，覆灭了我武家。
她该死。
可惜，沈仇杀了十几名太监宫女，似乎清醒了些。
最终他松开手，狠狠踹了林晚一脚。
「给朕滚！」
林晚怨毒盯了我一眼。
连滚带爬出了勤政殿。
沈仇捏住我的脸：「你给朕的感觉很熟悉，陪朕就寝。」
在充斥血腥味的殿中，他搂着我睡了过去。
我望着他宛若神祇的俊颜。
仇恨在灵魂中肆虐。
我恨不能立刻杀了这畜牲。
可不行，我好不容易重生。
沈仇不配我给他赔命。
两个时辰后，我挣开沈仇。
越过满地死尸，离开勤政殿。
刚出勤政殿，就被打晕。
被凉水泼醒后看到了林晚。
林晚捏住我的脸，眼底满是怨毒：
「狐媚子，为什么陛下没有杀你。」
「告诉本宫，为什么陛下犯病也不杀你。」
我冲她笑得诡异：「大概因为我和陛下是同类。」
我是从地狱爬回人间的恶鬼。
而沈仇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啪。」
林晚以为我耍她，气疯了，直接给了我一巴掌。
「贱婢，居然敢戏耍本宫。」
「再给你个机会，说，你使了什么诡计让陛下不杀你。」
我还笑：「或许我长得美。」
我附身的宫女兰儿，不施粉黛便姝色艳丽。
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人间绝色。
林晚容颜只算清秀。
此时听到我这会儿怒意更甚。
她面容扭曲狰狞，
「区区一个贱婢，也敢讽刺本宫。」
「来人，给本宫狠狠打。」
宫女太监一拥而上，对着我又踹又打。
我像是感觉不到疼，冷眼盯着皇后：
「陛下宠幸了我，皇后你敢杀我吗？」
林晚声音尖锐，妒火熊熊：「不可能，陛下从不碰女子。」
林晚没让人住手。
可我能察觉到她抖动面皮下的隐隐不安。
她当然会不安。
沈仇登基五载，后宫形同虚设。
这就是我在勤政殿多待两个时辰的原因。
我憎恨沈仇，可我需要借助他暴君的威名活命。
「住手。」
我昏迷之际，就看到朝我行来的丽人。
这是……长姐。
她抱住我，怀抱很温暖。
这一幕和五年前我死前那一幕重合。
长姐尊严尽失，眼落血泪护在我身前。
她跪地磕头，恳求沈仇放过我。
沈仇却捏住她下颔，阴恻恻道：
「紫蕊，别哭，你舍不得她，我便剥了她的皮，制成扇面送你把玩。」
长姐绝望嘶吼：「君兰，不——」
2
那日我是在掖庭下房醒来。
我晕得太快，没来得及和长姐说上一句话。
成为宫女的日子并不好过。
原主兰儿是御膳房的下等宫女。
那日横祸，就是去给沈仇送膳食。
周围宫女太监都在针对我。
用膳时，只剩下半个馒头和菜汤。
被子被剪碎，床榻被人泼水。
倒泔水这种脏活累活，也全被派给我。
「嘭。」
御膳房掌事太监一脚将泔水桶踹倒在我身上。
恶臭令我险些晕厥过去。
掌事太监翘着兰花指，训斥我：
「笨手笨脚的下贱货，连这种事都做不好。」
「把地上这些都舔干净，舔不干净就别想吃饭。」
说着还朝着我脸忒了一口。
我冲他笑，随即将他头摁进泔水桶。
「知道为什么我很少骂人吗？因为我向来动手能力强。」
「呜呜，死丫头，快放开本公公，你们都愣着干嘛，还不把她给我拽开。」
我一脚踹飞一个，「公公，我是在帮你。」
「像你这么贱的人，还要脸干嘛，我帮你把脸丢进泔水桶，不用谢。」
见人晕死过去，我才随手扔开他。
也没理会在场吓呆的宫女太监，径自回房。
运气不错，撞上同住一处的三个宫女正议论我。
「那狐媚子整天鼻孔看人，得意什么个劲儿。」
「得罪了皇后娘娘，快死的人拽什么拽。」
「看她逆来顺受的样子我就舒坦，今天直接尿在她床上。」
透过门窗，能看到她们正在用午膳。
我拐弯去旁边拎了个恭桶。
走进去直接往她们身上泼。
「啊啊啊。」
我也不嫌脏，一个赏了几巴掌。
「蠢货们，你们猜皇后为什么不亲自对我动手。」
一人怨毒道：「当然是因为皇后娘娘身份高贵，不和你计较。」
我扇得她原地转了个圈，「错，蠢货，是因为陛下宠幸了我。」
「我是陛下第一个宠幸的女人，说不定肚子里揣着龙种。」
此话一出，几人霎时白了脸。
像傻子一样僵在原地。
「不，不可能，若是陛下宠幸你，你怎么还是宫女。」
我呵呵一笑，「揣摩圣意，你们脑袋不想要了？」
我一人踹了一脚：「去个人烧水给我沐浴，剩下两个把房间收拾干净。」
我躺在水汽氤氲的浴桶中。
闭眼思索着最近这半月探寻到的消息。
一阵劲风拂过，脖颈被人掐住。
睁眼便对上沈仇那张，令我刻骨铭心的脸。
他的玄衣被水打湿，鬓发微乱。
像极了蛊惑人心的男妖精。
他勾唇阴郁道：「听说你到处跟人说朕宠幸了你，朕怎么不知道。」
他的手指在我脖颈处不断滑动。
像一只思考如何拆解猎物的孤狼。
我眼角滑落一滴泪，楚楚可怜。
沈仇动作微顿，手抚上我的娇容，道：
「这么伤心，怎么，心悦朕？」
我只是将自己沉浸水中，默默流泪。
他捏住我的脸，细细盯着，呢喃：
「像，又不太像，她从不哭。」
他就这么盯了我一会儿，倏地吻住我的唇。
他搂住我，用了力，像是要将我揉进骨子里。
我狠狠咬破他的唇，推开他惊惶道：
「陛下，奴婢心悦之人不是你。」
一句话，沈仇满面阴霾。
眼中杀意沸腾，笑容嗜血。
「哦，那你心悦谁，朕剥了他的皮。」
我哭得愈发伤心，看起来美艳绝伦。
——这是我这几天练习的成果。
「奴婢心悦九千岁裴刑，之前冒犯陛下，是因为奴婢总被人欺负。」
「陛下饶奴婢一命吧。」
听闻我的话，沈仇脸色更加阴郁。
刚要说什么，窗边传来一阵朗笑。
一身白衣，清瘦如朗月的裴刑倚窗道：
「你个小宫女，居然心悦本都督。」
我瞧着他，眉眼羞涩，「啊，九千岁。陛下，你快离奴婢远点。」
时机真好。
猎物都出现了。
这些天裴刑和沈仇都派人监视我。
殊不知，我也在反向狩猎他们。
裴刑容貌阴柔，却面似堆琼。
成为阉人前，是京城最富盛名的翩翩君子。
也是我的未婚夫。
可前朝末帝昏庸，灭他全族。
我父亲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救下了他。
可他却和沈仇狼狈为奸，参与覆灭武氏。
他也是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裴刑喜爱收集头骨，他将逃跑的我和长姐抓回来时。
就摸着我的头，温柔悱恻道：
「君兰，你放心，你死后，我会将你的头骨视若珍宝，夜夜抱着它入眠。」
……
裴刑进来，用外衫包裹住我裸露的身体。
「怎么就心悦本都督了？」
我含羞带怯：「九千岁曾救过我一命。」
我胡诌的。
可裴刑肯定也猜不到我说的假话。
他扫视我几眼，才意味深长道：
「陛下，上一个是你的，这小宫女你就别和臣抢了吧。」
沈仇站起身，眼神阴鸷，嗤道：
「九千岁莫不是喜欢上这小宫女的头骨了。毕竟——」
他讽刺道：「九千岁一个阉人，可没办法享受男女敦伦之乐。」
我赶紧埋首在裴刑怀中。
我怕我不小心笑出来。
裴刑语气依旧漫不经心：
「头骨我五年前就得到最好的了，倒是陛下很久没剥皮了。」
「至于敦伦之乐，陛下有那东西，不也没用过。」
「是不行吗，需要我张贴皇榜，为陛下寻来名医吗？」
我笑意收住。
两人轻描淡写的话中，尽是尸山血海，可怜冤魂。
果真是畜牲。
正好，我为灭杀畜牲而来。
3
那日裴刑就被派去江南抄家。
他临走前，抚上我的脸，眸光悠远，似是透过这张脸看谁。
我知道，他和沈仇都从我身上寻找着「武君兰」的影子。
真是令人恶心。
他们虐杀我后，却又开始为我疯狂。
两人较劲般，到处搜寻各方面似我的替身。
如我这般被两人争抢的女子。
这些年已经不下十个。
可惜，最后那些人都因不够像我而死在他们手中。
这是属于沈仇和裴刑的狩猎游戏。
而我，显然被他们当成了新的猎物。
「既然心悦本都督，那可别让别人碰你。否则，本都督会杀人的。」
我搂住他劲瘦的腰，仰头满眼爱慕：
「兰儿会乖乖等九千岁的。」
「兰儿……」
他呢喃，随即给我一块令牌，「别再被人欺负了。」
新朝新立，沈仇又暴戾恣睢。
裴刑虽是阉人，却和天子党在朝堂分庭抗礼。
这也是为什么，沈仇明明对我生出占有欲。
那日却未曾和裴刑争抢我。
可裴刑显然低估了沈仇的疯病。
他离开那日深夜，沈仇就爬上了我的床。
他从身后搂住我，在我耳边威胁：
「别闹出动静，被裴刑知道，可是会没命。」
我哭求他放过我，却被他咬了一口颈项。
「朕头疼，不知为何在你身边能睡个好觉。」
「你听话，朕就护着你。」
他嗅着我脖颈，轻叹：「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不愧是畜牲。
之前就听说，畜牲靠嗅觉辨别同类。
沈仇从小被我养大，看来哪怕我换了皮囊，也能认出我的灵魂。
真是令人厌恶。
我嗤笑，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躺在灭族仇人身边，我久违做了个梦。
我与长姐同为武家女儿。
她娴静婉约，我张扬明媚。
十岁那年，我与她一同去塞外荒漠游历。
偶遇濒死被狼群抛弃的狼孩。
长姐颦眉：「这人给我的感觉很不好，直接杀了吧。」
我却俏皮制止：「他遇到我们，也算命不该绝，救他一命吧。」
狼孩喜欢狼吞虎咽吃生食，喜欢蜷缩在阴暗角落，更不会说话。
是我花费时间精力，让他学会如何做人。
后来，他终究长成风华无双的少年郎，撩拨了我的心。
可他却爱上我的长姐。
长姐有心上人，从不回应他的感情。
我以为他会放弃，可沈仇向我诠释了什么是畜牲。
他隐忍多年，于乱世中称王。
他成帝第一件事，就是覆灭武家，囚禁长姐。
而我，被他活活剥皮虐杀。
沈仇剥我皮时，眼神兴奋又怨毒：
「武君兰，若非你对我有那心思，紫蕊怎么可能会拒绝我。」
「你该死，朕要剥了你的皮，再将你凌迟三千刀。」
死后这五年，我怨气太重，魂魄无法投胎。
于地狱炼狱中，受业火灼烧，只为再临这污浊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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