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谢华月5
文氏嗓音温柔，气质清华，一张圆月一般的脸庞，生得温柔讨喜，尤其是眉心一点朱砂痣，更让她像那佛堂的坐上观音。
大抵是在自家院子，又加上怀了孕，所以只穿了中衣，不过身上盖了雪白的狐皮毯子。
谢华月快走几步，走到暖炕边坐下，“大嫂别起身了，我今天就是来看望大嫂，一家人，不用客气。”
文氏听了这话，有些惊讶。
芙蓉苑那一出闹剧，她在兰亭苑也是知道。
这位五妹妹的性子，似乎较之以往，锋芒毕露了些。
可她如今怀孕七月，肚子已经很大了，疲惫得很，便也顺着谢华月的意思躺下，
“那五妹妹勿怪大嫂招待不周，喜鹊，你让小厨房端一碟绿豆糕来。”
谢华月有些愣神，绿豆糕，这是她最喜欢的糕点，芙蓉苑的小厨房，每日都备着。
文氏温和地看着谢华月，“我听你大哥提过，你最喜欢吃这糕点。所以兰亭苑每日都备着。”
谢华月鼻子一酸，眼眶泛红，声音哽咽，“大哥知道呀。”
文氏有些不知所措，“啊？有什么不对吗？知道自己妹妹的喜好，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倒是没听他说表小姐喜欢什么，每次表小姐来这儿，也没见碰过什么糕点。”
大哥……
谢华月和大哥并不亲近，两人年龄也差了整整十岁。
果然，她猜的没错，兄长们私底下还是关心她的，
谢华月按耐住心底的情绪，想起来这里的正事，“大嫂最近身体可好，我侄儿可乖？”
文氏刚要说好，旁边伺候的文氏的奶嬷嬷文嬷嬷就担忧道，
“最近大奶奶吃不好，睡不好，还时常被梦魇惊醒，这么下去怕是自己和小少爷都受不了。”
文氏轻声制止，“嬷嬷！”
随即对谢华月微笑，“别听嬷嬷瞎说，我没事的，她就是太关心我了。”
“请大夫了吗？”
“请了请了，是刘府医，刘府医说得让大奶奶多休息，可大奶奶一天睡将近九个时辰，也没见好。”
谢华月却想起，上辈子大嫂这一胎是没了的。
那时候她在芙蓉苑自闭，也没打探过原因。
此时听起来，却是不对的。
谢华月想起直到五年后，大嫂也未生下孩子，就更是担忧，握住她手，
“大嫂，我身边的麝烟，精通妇人的疑难杂症，你让她给你把把脉。”
妇人病这方面，十七岁的麝烟的确胜过不少大夫。
她的亲娘就是做专给女人看病。
后来灾年，五岁的麝烟被谢侯买进府后，派到了谢华月身边，时常被谢侯送出去跟妇科圣手学医。
她身边四个丫鬟，麝烟会医，黛浅算术好，青琐绣活好，至于已经被处死的蕊黄也厨艺精湛。
就这四个丫鬟，就知道谢侯对她的关切。
至于她的奶嬷嬷云嬷嬷，在去岁冬天大病一场去世了。
而今天来兰亭苑，就是让麝烟给文氏把脉。
文氏：“好，多谢五妹妹。”
麝烟把脉之后，皱了皱眉。
“有什么不对吗？”文氏担忧的问。
麝烟行礼，“回大奶奶，小姐，大奶奶的身体亏损很大。似乎……”
她皱眉，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
谢华月：“直接说。”
“似乎长期嗅闻麝香。如果再这么多上一月，怕是只会小产，甚至……难产。”
难产二字一出，文氏白了脸，而谢华月也嘴唇微白。
昭阳长公主就是难产而死的。
做这件事的，莫非是西苑那对母女？
文嬷嬷脸色也白了，不可置信道，“怎么会？麝香这类东西，兰亭苑是万万不会有的！而且老奴也懂点医理，麝香这东西兰亭苑绝不可能有。”
麝烟垂眸，“奴婢是万万不敢撒谎的。”
文氏身体瘫软，鸳鸯赶紧扶住她，“怎么会这样？难不成最近大奶奶这么不舒服，都是因为这麝香的原因。”
女人都知道，这麝香会导致女子小产。
“啪——”
谢华月将茶几上的茶杯拂落在地。
“查！即刻将所有兰亭苑的人聚集在院子里！本小姐倒是想看看，是谁敢害我大嫂和侄儿！”
她扭头对文氏道，“今天皎皎就越俎代庖了，还请大嫂勿怪！”
文氏早就面色惨白，无法起身，且麝香正在为她针灸，这件事她想管也管不了。
“麻烦五妹妹了。”
“大嫂客气了。”
哪怕真是西苑那对母女做的，这兰亭苑中肯定也有内应。
她倒是想看看，是什么牛鬼蛇神，敢在侯府行这种腌臜事！
*
谢华月坐在院子椅子上，旁边一张长桌上，摆放了绿豆糕和热茶。
在她面前，垂首站立着二十多个丫鬟婆子，这些都是兰亭苑伺候的。
她们一个个垂首站立，十分老实。
毕竟如今侯府五小姐主持中馈，他们每月的例银都会从芙蓉苑那里拨下来。
一刻钟后，青琐和黛浅来回话，“小姐，我们的人把兰亭苑彻底搜过一遍了，都没有找到和麝香有关的。这些人身上也都查过了，没有。”
谢华月问早就解除嫌疑的喜鹊，“兰亭苑的人都在这儿了吗？”
喜鹊刚要点头，却在扫视一圈后，疑惑道：“回五小姐，似乎二等丫鬟彩月没在。”
“这个彩月去哪儿了？”
面前的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最终同为二等丫鬟的彩云，咬了咬牙站出来，道，“五小姐，彩月回去省亲了，傍晚才会回来。”
喜鹊蹙眉，“我怎么不知道她省亲，不会是逃了吧。”
作为兰亭苑的大丫鬟，这些二等丫鬟的行踪，她都应该知道才对。
彩云缩了缩脖子，“她是直接去找的宝鱼姐姐。”
喜鹊眉头松开，宝鱼也是一等丫鬟，她知道了倒也无事。
谢华月端着茶杯的手却微微一僵。
宝鱼！
这个名字她有印象。
似乎这个宝鱼后来趁着大哥醉酒，爬了大哥的床。
即使很快就把宝鱼卖了，但因为这件事，大哥和大嫂冷战了有一年时间。
谢华月似乎前世听青琐提过，大哥总偷偷酗酒，大嫂也总是偷偷哭。
“宝鱼在哪儿？”
喜鹊：“回五小姐，宝鱼去厨房那儿了。我们小厨房一直是她在管，大奶奶刚才想吃银耳羹，所以她就去做了。”
“让她过来。”
喜鹊一想，就知道谢华月这是怀疑是宝鱼做的，赶紧解释，
“五小姐，宝鱼的房间和身上都搜过了，没搜出麝香。”
谢华月抬眸，眸中闪过锐利的光，“小厨房归她管，那往吃食中放点很正常吧。”
喜鹊摇头，很肯定道：“大奶奶每日入口的东西，文嬷嬷都会检查，里面要是有麝香，文嬷嬷不可能查不出来。除非……”
除非文嬷嬷背叛了文氏，可这是不可能的。
谢华月自然知道文嬷嬷对文氏忠心。
她端起茶杯，淡淡道：“的确，若是吃食，大嫂这一胎也怀不了七个月。
可既然整个兰亭苑其他地方都找不出麝香，那些小厨房总得查一查。”
旁边黛浅提醒谢华月，“小姐，这小厨房是查过了的，食材中都没有麝香。”
“你们查过餐具吗？”
“啊？”
众人皆惊。
谢华月缓慢说道：“用麝香浸染过的餐具，只需要浸染一次。日积月累下去，这麝香还是会被大嫂吸收。
当然，其他物件也可以用这个办法。可大嫂房中的物件儿，都是用惯了的，轻易是不会换的。
而且如果真是房中的物件儿，怕是这胎儿长不到这么大。
只有这餐具，每日，或者每隔几日才给大嫂用被麝香浸染过的，那么就对得上了。”
她之所以会想到这种可能性，还得感谢王婉茹。
她曾经得意的跑来告诉她，她用这个办法害死了死对头许文文肚里的胎儿。
“啪——”
谢华月寻声看去，就看到端着一个托盘，面色惨白的丫鬟。
至于托盘之上的盛放银耳羹的碗，已经摔碎。
刚才那声音，就是碗坠地发出的声音。
“抓住她！”谢华月直接下令，很快宝鱼被押到了谢华月面前。
这下子几乎不用查了，就能看出这宝鱼有问题。
可这物证还是需要找到的。
“麝烟。”
麝烟领命去了兰亭苑的小厨房。
宝鱼已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这让想要为她说话的喜鹊都住了嘴。
她这明显心虚的样子，几乎已经让人确定，这件事就是她做的。
谢华月没有立刻问话。
沉默，才是让心虚者最害怕的。
每一个呼吸，都是那么的难熬。
宝鱼咬着唇，脸上早已失去了血色。
那边麝烟一行人，很快搬出了一堆瓷碗和木箸，将之摆在了谢华月面前。
“小姐，和你猜的没错，部分餐具都有问题！”
谢华月直接将茶杯砸在了宝鱼头上，鲜血瞬间顺着她的面颊流下。
“还不交待，是谁吩咐你戕害我大嫂的！”
喜鹊已经愤怒的上前，抓住宝鱼的头发，狠狠给了她俩巴掌。
“贱人！你居然做出害大奶奶这么畜牲不如的事儿！你疯了不成！今天我就要打死你！”
另一个大丫鬟鸳鸯赶紧上前拉住喜鹊，“喜鹊，让五小姐先问完话再说。”
喜鹊明显气疯了，被拉开后还狠狠地瞪向宝鱼。
“因为我喜欢大爷！”宝鱼被打得唇角流血，头发也散乱开了，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狼狈，但她那双眼睛却很亮。
谢华月面色厌冷地盯着她，“你也配，你个蠢毒东西！”
宝鱼痛哭道，“我知道我身份卑微，配不上大爷。我也不想害大奶奶的，我只是不想让她生出孩子。
只要她不生出孩子，我们这些一等丫鬟就有可能被大爷收房。
若是生下小少爷和小小姐，说不定还能做大少爷的姨娘。”
喜鹊这个暴脾气，直接指着她大骂，“大爷那是大奶奶的，凭你也肖想！
宝鱼，你个贱人别忘了，当初你险些被你父兄卖进下等窑子，是大奶奶买下了你。
若不是大奶奶，你现在指不定被草席一裹，烂在乱葬岗！你、你、你怎么就这么不懂感恩！”
说到最后，喜鹊也哭了。
再如何，她也和宝鱼一同在文府长大。
后又跟着文氏来到侯府。
她与宝鱼，也是这么多年的感情。
可大奶奶是她的底线，谁也不能碰！
宝鱼面露羞愧，却还是狡辩道，“我说了，我没想害大奶奶的命！否则的话，我怎么会只用这点量。”
谢华月听得冷笑，青琐这个贴心小可爱立刻上前，给了宝鱼几巴掌。
谢华月：“你别再给自己的蠢毒找借口了，八个月难产，大嫂这个母体会有多危险，你会不知道？
愚蠢和狠毒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做了这事，还要给自己立牌坊！”
宝鱼脸色灰败，整个人像是瞬间失去了生气。
大奶奶可能会死，她不知道吗？
不。
她知道。
只是她不断给自己洗脑，不一定会有事。
“我问你，这件事是你一个人做的吗？”
宝鱼低头，“对。”
“不对！”谢华月躲在她面前，伸手挟制住她的脸，
“你这么蠢，想不到这么隐蔽的主意！怎么，都到这个时候还不说实话？”
宝鱼看着面前的五小姐，明明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可那双眸子却射出清凌凌的光。
只一眼，就令她心生恐惧与自我怀疑。
是不是她忘了什么？
突然，宝鱼眼睛一亮，道：“奴婢想起一件事，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说。”
“当时奴婢会想到这办法，是因为听到二奶奶院里的翡翠说，二奶奶喜欢栀子花香。
她们就每年趁着栀子花盛放的时候，就会把二奶奶院中的物件儿用泡了栀子花的水洗。
又因为奴婢管着小厨房，这才想到了这个法子。”
唐氏！
谢华月怎么也不相信宝鱼听到这些话是巧合。
她那位二嫂，怕是早就发现了宝鱼对大哥的心思，才利用这一点。
至于理由也很好猜。
她不允许大嫂先她一步生出孩子。
怕是前世大嫂就曾受过她的戕害！
谢华月站起身，目光凛冽地扫视这兰亭苑所有的丫鬟婆子，
“你们好好看着，背主害主的人，是什么下场！杖杀，所有人都在这儿看着！”
这一世大嫂和腹中胎儿已经受到伤害，上一世更是让这宝鱼成功了。
所以，这宝鱼的性命，她断然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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