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池柔番外（上）

我出生的时候太太的嫡子没了，所以太太很讨厌我，说是我克了兄长的命数，我夺了他的气运，才会还他早夭的。池家的孩子很多，嫡出庶出都很多，除了大哥哥是嫡长子，地位与众不同，就是我天生的灾星，命不好，其他的哥哥姐姐们待遇相差得其实不是很大。

我的父亲很风流，光是小妾就好几房，池家已经渐渐落魄了，但从来不缺热闹看。

他们有吵不完的架，从东屋吵到西院，骂骂咧咧的声音层出不穷，就连太太偶尔也头疼得很，常常抽不出时间来收拾这一地鸡毛。

权贵人家也有这样的一地鸡毛，但这种落魄人家的一地鸡毛只会显得拮据和难堪而已。

我和小娘的日子总是过得很艰难，因为一个月匀不到多少钱，能保证不缺衣少食就已经很好了，小娘一心指望着我能高嫁，能出人头地，在这样一大个府邸里，她能分到的宠爱少之又少，显然她已经不指望能再给我生个弟弟了。

或者说，就算生了弟弟，也没办法和嫡子抗衡，池家从来不缺孩子，甚至想着有没有发达的亲戚，送两个孩子过去，一个家族，已经落魄到了这种地步，甚至不能称之为寒门了。

我和小娘就住在那样小的院子里，我看着她每日攒着那点银钱和首饰，算计着我出嫁的时候能出多少嫁妆，这样一算，就算了十来年。若嫁到寻常人家，那倒是很不错了，但要是高嫁，这点嫁妆实在太寒酸了。

我不甘心我的命运就这样，也不允许我的命运就这样。

如果没有意外，我甚至攀不到一门好的亲事，也不可能嫁入门阀世家，毕竟我头上还有很多嫡姐等着呢，能有一个熬出头就不错了。

而且男人，是世上最不靠谱的人。

和我那个风流父亲一样。

我始终是要靠自己的力量站到上面去的。

我的姐姐妹妹们都将目光瞄准了京城最出挑的男子，可我留意到的，是一个女人。

长公主魏昌玉。

她是站在权利巅峰的人，听说她早年过得也很不如意，但如今她的亲弟弟登基了，她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手上有了不小的权利。但我总觉得她的局势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顺遂。

在一个赏花宴上，我难得地见到了这尊活菩萨——她实在太难请了，或者说，我的身份很难见到她。

这样的宴会对于我来说其实是个机会。

我用所有的银钱偷偷贿赂了两个丫鬟，在魏昌玉必经的路上说她的坏话，怎么难听怎么说，然后在她到来之际出声呵斥，疾言厉色，其实这并不是一个好办法，那个时候的我演技也很拙劣。

但不得不说，还是引起了魏昌玉的注意，她确实看到了我，却一眼就看穿了我的计谋，在把我的计划一一拆破之后，她却问我：“你做这番戏，是想让我赏你什么吗？”

我本来以为被她发现了，肯定是要挨一顿板子的，活着被她好好收拾一顿，但魏昌玉却出奇的镇静，我道：“我想为殿下做事。”

她挑眉，我继续说：“我想到殿下麾下做事，效忠殿下。”

她似乎有些意外，上下打量我，问：“为何？”

“我崇敬殿下，钦佩殿下，殿下……”

“少捧我。”魏昌玉打断我，是了，这样的言论她肯定听了不少，甚至听得耳朵起茧子，我要是再这样吹捧下去，她多半要恼了，不会再多看我一眼。

我说：“我想成为和殿下一样的人，即使是女子，也不负女儿身。”

魏昌玉意外地看了我一眼，居高临下地，眼底却带了两分方才没有的情愫，不得不说，她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在那一刻她兴许是被我的话打动了，虽然就一句话，但她还是对我另眼相看。

可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问：“你能为我带来什么？”

“我愿为您付出我的生命，因为我没有退路，你是我唯一的选择。”

魏昌玉没有再深究我能给她带来的价值，而是说：“你叫什么名字。”

“池柔。”

在她询问我的名字的时候，我就知道，即使过程不遂人意，但我还是达到了我的目的。

这就是我当初和魏昌玉的相遇，后世传言的什么金兰之交，生死与共，从一开始就是我步步筹谋，只求能够得到她的青眼。

不过我说的都是真的，她确实是我钦佩的人，确实是我唯一的选择，我的名字也确实是池柔。

我遇到卫入砚其实是个意外，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入朝，顶多算魏昌玉身边的幕僚，因为我的身份地位，容易掩人耳目，于是去偷了一分吏部的名单，打算给魏昌玉献忠心，却在出来的时候被尚书府的人发现了。

那个时候夜幕降临，身后都是追逐我的人，我不敢躲，只能迎难而上，可我刚刚从小巷子里逃出来，就有人猛地拽住了我的手臂，把我拽上马匹，他带着两分笑意，说：“你一个小娘子，犯了什么错，惹得这么多人追你？”

少年的声音是很好听的，我却不知道他是谁，他把我圈在怀里，策马小跑起来，我沉声问：“你是谁？为何要多管闲事？”

“你都说了是闲事了，小爷就爱多管闲事。”他笑起来。

我道：“我是尚书府的逃妾，要是被抓回去，他们会打死我的。”

“刘寿春那个老不死的，这么多年了，还死性不改呢？”他嗤笑道，一直到那些暗卫追上来的时候，他都用袍子把我裹在怀里，他们怀疑他私藏逃犯，他却亮出令牌，道：“瞎了你的狗眼，小爷都认不出来了？卫入砚！”

卫入砚，这整个京城能姓卫的不多，而能震慑住尚书府的人的，就只有卫首辅家。

他多半是……卫首辅的儿子，卫入砚。

我心下凉了半截，彼时长公主党和卫党刚好是对立的局面，他要是知道我是魏昌玉的人，我会死得很惨的。

但尚书府的人也不敢纠缠他，很快就离开了。我低着头，连忙翻身下马，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脸，他也没有过多计较，而是说：“唉，夜路难走，小心点。”

那年他大抵刚刚游学回来，身上还有摆脱不掉的乖张，整个人都意气风发，和这个沉闷的京城格格不入。

少年意气，鲜衣怒马，那个时候的卫入砚没有吃过苦，浑身张扬，夺目至极。

可我忙着逃生，一眼都不敢多看他。

那个时候的卫入砚待我，应该是我这一生，最温柔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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