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为何不自己称王？

“哈哈哈哈哈哈哈……”魏雎疯狂地嗤笑，眼底的轻蔑一览无余，看着跪在地上的池柔说：“他还尸骨未寒呢，你不觉得自己轻贱吗？”

池柔咬紧了牙关，承受住了他给的、锋利的羞辱，犹如一柄长刀刮下她的肉，浑身都是彻骨的疼，最后才道：“是轻贱，那又如何？我不是为自己求一个孩子，我是为大魏求一个储君。”

魏雎却蹲下身来，深深地看着她，最后说：“你为什么总想着扶别人当皇帝？你呢？你没有想过，自己登基吗？”

池柔深深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说：“这不和礼制！”

“魏昌玉登基就是合乎礼制了？你当女官就是合乎礼制了？”魏雎讥笑道，然后诱哄一般，说：“与其拥护他人上位，为何不自己称王？”

他的眼睛好似要比魏暄的更黑一些，木管深沉，仿佛要把人绞进去，池柔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魏雎说：“你的贤妃当得太久了，做我的皇后吧。”

“这样，等你死后，才能和他合葬。”

魏昌玉回到谢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卸下一身疲倦，忽然觉得很无力。

其实池柔很早就知道魏雎的存在了，但一直没有把他牵扯进来，也是存了私心的魏昌玉一开始强硬地想让魏雎顺理成章地登基，可池柔不让。

她只是说：“暄儿这一生已经过得太苦了，我不能再把一个无辜人牵扯进来了。我不想再对不起魏雎了。”

魏昌玉一直觉得，你的出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决定了你的任务，你的责任。你身为皇子龙孙，你就要为天下百姓着想，即使你自己也踩着刀尖往上走，但在享受那些权利的时候，应当知道“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可魏暄不同，他比那些“养蚕人”过得更苦，少时也没有穿过罗绮，他始终是个无辜人，魏昌玉那一刻才开始思考自己，用血缘来衡量一个帝王，真的合适吗？

血缘真的可以验证一个帝王吗？

魏昌玉不知道，毕竟这是千百年来的制度和规矩，就像她，没有了魏昌玉这一层身份，如果她只是一个反贼，大魏不会认她的。

认她的前提是，她把魏家的男人杀得差不多了，她又确确实实是皇帝的女儿，那些大臣是咬碎了一口牙才承认她的。

长吐出一口浊气，魏昌玉索性也不睡了，去看了看睡得香甜的团姐儿，忍不住道：“你爹爹不在啊，我心底总是不踏实。”

从前她没有想过依靠别人，所以凡事都做了最坏的打算，因为她知道，她的退路只有她自己。

可如今，有了可以依靠的人，渐渐地就流露出自己的柔弱了。

魏昌玉细细琢磨着，当初宁国公没有捅破宋南徽的身份应该是想自己登基，然后为了叶承珠留宋南徽一条命，或宋南徽劝说宁国公隐瞒他的身份，但、但、但……

阖上眼，魏昌玉没有继续往下想。

她终究还是要用宋南徽做诱饵了。

梁州

连绵的隔壁，马蹄下黄土飞扬，谢沉曜的甲胄映着银光，眼底有几分不耐烦，裴丞怎么回事，几个蛮夷都能把他打得节节败退，简直不是他惯常的水准。

烦死了，根本不想去救他。

但急报来的时候，谢沉曜还是飞快地抽下了悬在架子上的长剑，带着一支铁骑前往前线支援，一开始副将还拦了一下，但谢沉曜只知道如今救裴丞的命要紧，救回来，打一顿，他这个人，素来不喜欢欠别人什么。

在私下是仇敌，在沙场上，就是战友。

这次的深夜埋伏太奇怪了，裴丞一个不妨就中了对方的全套，两个月了，没破对方的城门，反倒丢了两个关隘，废物啊废物。

裴丞带着人已经厮杀了起来，好在谢沉曜带着人即使赶到，很快就冲上去支援，谢沉曜率先来到裴丞身边，才发现他肩膀上中了一剑，如今提着刀的手都是颤抖的，一层层的尸体堆叠起来，乌压压的一片，谢沉曜挡在她跟前，手里挽了个剑花，挑开了对方的剑，反手就削下一个透露。

裴丞见了，嗤笑道：“花里胡哨，华而不实。”

这句话不假，谢沉曜是世家子弟，世家子弟习武不为杀人，注重美感，所以即使在战场上，他的身姿都是飘逸的，但略微和血腥味极浓的前线有些格格不入。

谢沉曜闻言，猛地踹了他的臀部一脚，道：“要不是老子，你命早没了！”

但最后还是要把他拉扯起来，半拖半拽地带回去，最后回到军营的时候裴丞整个人都昏厥过去了，看着一盆盆清水进去，一盆盆血水出来，倒也不是不尽力的样子，但这场战就是格外的难打。

外面就是士兵的营帐了，篝火明灭，烧刀子的醇香传来——也不是什么好酒，但足够烈。

谢沉曜此前并没有在边关常驻过，但是看着粗俗的争相划拳的壮汉，一点反感也没有，他们都有家人，都有父母妻儿在等他们回家。

和他一样。

他们每一次都是死里逃生，每一次都是和阎王抢命活，他们活下来了，可还是有无数的人死在战场上，那些人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妻儿，长眠在了边关。

那一刻谢沉曜才明白魏昌玉口中的“每个人的命都是命，即便是一粒尘埃，也有尘埃的价值”。

他眼底的“百姓”其实是一个整体，是无数的人，很多时候他都觉得“百姓”其实只是一个人而已，可如今刀剑划过他的脖颈，有素未谋面的人死在了他的身前，他们今日喝酒划拳，明日就有可能有去无回，但过得一日是一日。

百姓其实是千千万万人，是边关的将士，是看灶火的老人，是关隘里绣花的少女，是捉鱼摸虾的孩童，是不起眼的尘埃，是璀璨的星子。

魏昌玉眼底有众生，才让他看到了众生。

他所做的事，她所做的事，都一直有人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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