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我听到你喊我的名字
次日谢沉曜休沐，魏昌玉正好也在府里闲得无聊，谢沉曜便陪她去大报恩寺上香，有他在，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待她梳洗完毕，便是一番花容月貌，艳绝人寰的好模样。原本是和平日谢沉曜上朝一样的时间起的，生生被她梳洗的时候耽搁了好一会儿。
原本还说去大报恩寺用素斋，如今也只能先在府里用了早膳再去了。好在院子里的人不敢怠慢，白馥馥的馒头、鸽子蛋、肉糜粥很快就送上来了，魏昌玉对付了两口，剩下的就赏人了。
用过早膳，谢沉曜扶着魏昌玉上马车，帮她提了提裙摆，无意间问起，“昨晚郑夷君来过？”
魏昌玉颔首，说：“听说她带着人讨论了一晚上，等着你来裁决呢。”
谢沉曜看了她一眼，说：“你把她打发走了？还是提点她了？”
魏昌玉说：“随口说了两句，看得出来，是个很有志气的女子。我觉得她还挺厉害的，比起男子，她对女子的拥护要胜过许多人，女官制度的开辟，正是需要她这种人。”
“她眼界不行，虽然从前云游四海，鬼主意多，但实际实现起来还是有些问题，而且她没尊没卑的，刚刚上任就和顶头上司吵了好几次，她的上司碍着我的面子不敢和她闹大，但已经私下告了好几回状了。”
魏昌玉笑了笑，揶揄道：“那可不是吗，谢大人的面子很值钱，谁不给你两分薄面？”
谢沉曜挑起她的下巴，道：“阴阳怪气。”
魏昌玉靠在他的怀里，用扇子挑起了车帘，笑得很是舒心安逸，谢沉曜道：“这世上不缺聪明的人，但是应该让聪明的人到前面来。”
魏昌玉看着他，说：“万一上来的是投机取巧的坏人呢？”
谢沉曜说：“这世上没有坏人，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对的。”
魏昌玉还因为这句话有些怔愣，但是已经到山脚了，谢沉曜扶着她下来，朝山上走去。沿路上的风光极好，两人全当散心了，谢沉曜难得能忙里偷闲。
他并不避讳魏昌玉，偶尔还会和她说一些朝政上的事情，魏昌玉一如昨夜对郑夷君，漫不经心地说两句，偶尔二人还能辩驳一番。
谢沉曜始终牵着她，两人十指相扣，踩过地上的树叶，魏昌玉手中的团扇打得轻快。
谢沉曜是大报恩寺的常客了，立即就有沙弥上来迎，又道：“大人，您之前一直在续的天灯已经到期限了，今年还要续吗？”
沙弥的话让谢沉曜微微一愣，随即说：“不必了，我想她如今已经过得很好了。”
魏昌玉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有些迟钝，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谢沉曜一直续的天灯，可能是给她的。
沙弥连连应下。
两人一起走到了大雄宝殿，魏昌玉看着他，忽然有几分难受，说：“对不起，让你白白等了这么久。”
谢沉曜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她的死亡的呢，又是以怎样的心情给她供奉天灯的，魏昌玉想象不出来，也不敢想象。
他们一同凝望着佛祖的慈悲，檀香味扑面而来，看着一层层堆起来的烛泪，谢沉曜说：“你身亡的时候，我就在太极殿外面。”
魏昌玉微微一怔，她好像依稀有些印象，那个时候她撑着桌子一口一口地呕血，鲜血已经打湿了衣襟，她五脏六腑都好像要碎了，疼得落泪，就在她倒下的一刻，她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魏昌玉”。
只是那个时候她已经抬不起手了，浑身都是软的，双目无神，甚至连回头看他一眼都做不到。
“那晚，原来是你吗？”魏昌玉问。
谢沉曜似乎有些诧异，说：“你听得到我的声音？”
魏昌玉说：“我听到你在喊我的名字，然后就什么也没听到了。”
顿了顿，她又问：“你还和我说了什么吗？”
谢沉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别过头去，移开了目光，说：“没有。”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他漫不经心地说，但魏昌玉总觉得他在说假话，道：“小气鬼。”
魏昌玉最后还是给魏宝璋和卫柔嘉都供奉了天灯，因为她们一个是反贼，一个是废后，身份都特殊，而魏昌玉以前只是一个庶女，明目张胆地给她们供奉天灯只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如今不一样了，有谢沉曜在，她好像也有了肆意妄为的底气。
谢沉曜带着她在大报恩寺转了转，时辰差不多了就去厢房用素斋。
因为谢沉曜明日还要去上朝，他们也没有在山上过多地停留，瞧着时辰差不多就下山了。
谢沉曜忽然回头看了大报恩寺一眼，莫名想起魏昌玉死的时候，他是如何的。
他冲进太极殿的时候魏昌玉已经死了，点钗跪坐在一旁瑟瑟发抖，他只能抱着她，她的身体还是温热的，眼睛也还是睁着的，只是再也不能回答他的话了。
他替她擦去嘴角的血迹，一声声地唤着“魏昌玉”，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答应，他发疯了一般喊太医，抱着她的尸体在黑夜里狂奔，愤怒至极，心痛至极，说话都是颤抖的。
那一刻他眼里没有尊卑，没有礼教，只有他心爱的女子躺在他怀里，已经没有了气息。
皇宫里乱了起来，冷风拂面，魏昌玉身上的温度也一点点消散，他的声音已经嘶哑了，可她再也没有抬起头看他一眼。
知道太医告诉他魏昌玉已经薨逝了，他还在不敢相信，朝臣请他前去安定大局，尽早决定嗣皇帝，可谢沉曜只是沉默地、麻木地看着宫女为魏昌玉着上大妆。
她的嘴唇被口脂一点点染红，脸颊也扫了淡淡的胭脂，眉山如黛，盛装入棺椁。他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
犹如满腔热血兜头浇上碎冰，他也痛得说不出话来。
大报恩寺的风拂面，犹如那晚的风一样寒冷，就在这时，一只手扣住他的手，笑着问：“问你话呢，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谢沉曜骤然回过神来，对上魏昌玉的目光，她是鲜活的、、生动的、热烈的。
谢沉曜弯了弯唇角，云破天青，一路的好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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