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你死了，我殉你

宋漱春和她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有说话，经久，她叹息了一声，说：“谢大人告诉你的？”

魏昌玉不置可否，没有表态，宋漱春却道：“既然你知道了，那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他就是高宗的遗腹子。”

虽然魏昌玉心底已经有了猜想，但宋漱春真正说出来的时候，魏昌玉还是有一种震撼的感觉，原来宋南徽真的是她的弟弟，这简直荒谬又不可置信，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你们想过未来的路要怎么走吗？”她问。

宋漱春犹豫了一下，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这就足够了。”

魏昌玉看着她，迟迟没有接话，作为魏家的孩子，一个比魏暄还要更加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宋南徽就真的没有心动过吗？

这可不一定，但宋漱春表现出来的态度就是，他们只想好好活下去，他们只是一对苦命人。

魏昌玉嗤笑：“如果真的只想要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他用得着娶叶承珠吗？”

宋漱春稍稍一怔，道：“他的前途光明璀璨，这门亲事，多半是宁国公府攀上来的。政治联姻，素来都是利益最大化，就算他不是高宗遗腹子，叶承珠就不会嫁给他了吗？”

“四姐姐，人生若能求安稳，最好就安稳。”魏昌玉告诫道。

宋漱春却道：“这话你不应当对我说，你想想从前的大长公主魏宝璋，她的日子不够舒坦吗？她的势力不够雄厚吗？半个京城都要让着的人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还不是谋反了？这世上的人，得到了，就只会要得更多。”

魏昌玉算是听明白了，她就是不甘心，所以她退到水月庵来，就是为了给宋南徽争取更大的权力，她想要的更多，她也从来没有甘心一辈子待在尼姑庵里，她一直等的都是宋南徽把她光明正大地接出去。

那就是她盼望的一天，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她一直都是和强者为伍，比她弱势的她素来看不上她，她会帮衬，但从来不交心。她不喜欢愚蠢的父亲、祖母，看不上装腔作势的宋时莺，甚至看不上她的生母，她对待侯府都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在察觉宋明善的变化后，她才开始坦诚相待，和她越走越近。

“六妹妹，世人都爱削铁如泥的利剑，所谓利剑向敌，所向披靡；利剑朝我，当销。”

菩提的叶子落下，宋漱春不动声色地碾在脚底，说：“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逆反之心，谢沉曜能扶持一个皇帝，就能把他拉下来，再扶持一个。你说是吧？”

魏昌玉觉得这样的人很恐怖，做戏的时候做全套，牺牲的时候义无反顾，就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但这种恐惧之下滋生跃跃欲试的欣赏和势均力敌的刺激感，魏昌玉是强者，她也慕强，她喜欢这种野心勃勃的狂妄。

“六妹妹，不如我们打个赌。”

“什么赌？”

“看看宋南徽，到底能不能登上帝位。”

“彩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宋漱春笑开，说：“我喜欢你的实在。”

太极殿

幽暗的烛火照亮着瑰丽的殿堂，金碧辉煌，魏暄身着寝衣，看着跪在下面的池柔，讥诮道：“池柔，你不知不听话，还不长记性。”

“请陛下收回成命！”池柔的额头叩在地上，她已经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朝魏暄磕头了。

在外，她是臣下在内，她是皇妾。可于公于私，她都应该在劳民伤财的事情上劝阻魏暄。

“池柔，朕爱你，朕要给你最好的。”魏暄抬起她的下颌，目光温柔长情，说：“因为你，朕恨不得杀了卫入砚，也因为你，朕杀不了卫入砚。这已经是朕最大的退步了。”

池柔眉心微微一跳，说；“陛下，这和卫入砚无关，请陛下不要为臣做这种劳民伤财，让天下万民诟病的事情！臣，不需要。”

魏暄死死地掐着她的下颌，捏出粉红色的指印，道；“你是不需要观月楼，还是不需要朕的爱？为什么朕给你的，你都要拒绝？”

“池柔，你告诉我，我比他差在哪里？你告诉我，我比他差在哪里！”魏暄疯狂地质问。

池柔就定定地跪着，看他犹如一尊发疯的雕像，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她，忽然，魏暄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怒目圆睁，身子也骤然向后面倒去，嘴里只能依稀发出几个音节。

池柔微微一怔，慌颤地大喝道：“朱钦！药，快拿药来——”

她搂住魏暄的身体，他慢慢蜷缩起来，额头青筋暴跳，整个身体都像一把被拉开的弓箭，不住地痉挛。

池柔这才真正慌了，道：“暄儿，暄儿！药马上就要来了，药马上就来了……”

魏暄用力地攥紧胸口的衣襟，咬紧后槽牙，疼出了冷汗，秉笔太监连忙翻箱倒柜找出了药品呈上去，池柔自己先吃了一颗，才喂给魏暄，她道：“暄儿，别怕，我在，我在你身边！”

魏暄好像看不清她是谁，虽然一直看着她，可目光始终都是呆滞的，仿佛完全不认识她一样，池柔大喝：“药呢？煎的药呢！”

太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已经在煎了，马上就送上来……”

“废物！都是废物！”

这显然已经不是魏暄第一次犯病了，池柔明知道他的顽疾，还是不敢请太医，也不敢让文武百官知道，要是知道这是一个命不久矣的皇帝，他当初连登基都很悬。

为了帮他胜过裴丞，池柔只能隐瞒下来。

但这次发病未免太仓促了，导致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不应该啊，难道是药有问题？可他都吃这么久了……

池柔心头一颤，最后才说：“暄儿，你会没事的，我带你去治病好不好？等手头的事情都忙完了，我就带你去治病……”

魏暄缓缓恢复了意识  可还是疼得厉害，他看着池柔，一声声地问：“池柔，姐姐，我好疼啊，你怎么舍得啊……你怎么舍得，看我，这么难受啊……”

没一会儿魏暄的药就送上来了，这次是汤药，虽然晾了一会儿，可还是有些烫口，池柔也是先自己喝了一口，才把药喂给魏暄。

她说：“是我把你带来，把你送上皇位的，魏暄，你死了，我殉你。能活的时候我们好好活，你死了我也随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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