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谢沉曜，孤不陪你玩了

“有没有可能，当初杀我的人，是裴丞？”宋明善怔怔地问。

谢沉曜没有立刻说话，道：“我和池柔查过，糕点是裴丞的人送来的，直接到点钗的手上，没有过太监的手。”

这无疑是明面上的提醒宋明善了，宋明善顿了顿，一直没有说话。其实她对裴丞报过期许的，也怀疑过他，但最后总是莫名其妙地打断思绪。

无疑是因为她要是报复裴丞，那真的太难了，裴丞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寒门贵子了。

他权倾朝野，在宋明善根本够不到的地方。

但宋明善也没有给他一个答复，她只是把院子里的衣服收起来，仔细嗅了嗅带着皂荚香味的衣裳，等出来的时候，才说：“好，我跟你回去。”

“你想过我以什么身份回去吗？”宋明善问，“我现在是卫家不久前坠崖的少奶奶，孝期还没过呢。”

“魏昌玉，我能给你造一个户籍，自然就能把你的身份处理妥当。”

这可是一手遮天的谢大人啊。

“我是谁？”

“你是山松玉。”

宋明善笑了笑，转身就出门了，谢沉曜很怕她在这个时候折腾幺蛾子，可她只是出门沿路逛了逛，去茶楼听曲儿，去香料铺子挑香，甚至去做了一身好看的衣裳，打算回京的时候穿。

还问谢沉曜她穿什么颜色好看，谢沉曜极认真地对比了一下，给她选了件朱颜酡的牡丹暗纹裙裳，宋明善知道这是给魏昌玉挑的。

魏昌玉爱牡丹，爱富丽堂皇，爱穷奢极欲，爱光鲜亮丽，赤忱张扬。她笑着接下来，去买了两坛子酒，但没有回家，去了一座康平坊。

那里有雍州最大的青楼，里面形形色色的娼妓，有的颜色艳丽，是名动一方的芍药；有的琵琶一绝，传闻可引百鸟；有的性子安静腼腆，做得好诗一首。

她拎着两坛酒在楼下，就有一个姑娘踏着半穿的绣花鞋下来，露出白生生的脚踝，宋明善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惹得她掩着帕子笑起来，揶揄的目光越过宋明善的肩膀落在不远处的谢沉曜身上。

她接过酒坛回了楼里，不一会儿就攥着银两下来递给宋明善，同她道过谢，就目送她离开。

谢沉曜在旁边等着她，问：“你倒是什么人都认识。”

“前两天遇到她去酒馆打酒，不小心打碎了两坛，那天没带银钱，就没给她。我都要随你回京城了，自然要赔给她。”

“两坛酒而已。”谢沉曜说。

“是啊，两坛酒而已。”宋明善轻笑。

“我们什么时候走？”她问。

“如果你想，现在就可以。”

宋明善还是决定先好好吃完饭再出发，不过她没有怎么做硬菜，就一道乳酿鱼，一道鸭花汤饼，还下了一碗面。

谢沉曜还会帮衬着她打打下手，饭菜上桌，但是怕误事，连酒都没让她喝。宋明善似乎真的心甘情愿地跟他走了，连多余的话都没有，一直安安分分地。

宋明善安生了，谢沉曜心底就有些不舒服了，说：“我无意强迫你，只是不放心你一直在外面。”

宋明善冷哼一声，似乎有些鄙夷他说的话，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汤。

谢沉曜一噎，还是头一次吃瘪，将将罢筷，也不打算耽搁了，就要起身带宋明善离开，可不知怎么地，一起身就头晕目眩，脚下骤然一软，半边身子都倒在用膳的石桌上。

他马上意识到不对，攒眉看着宋明善，眼底一片冷意，已经猜到是她动手脚了。

他的目光不甘又愤懑，好像要压碎一口牙齿，倒是宋明善挑挑眉，眉目疏懒，浑不在意地说：“谢沉曜，这么多年了，你也太小看我了。”

他死死地盯着她，四肢都动不了，浑身使不上劲，只有一双眼睛还能视物，却咬着牙僵硬地、一字一句地道：“魏、昌、玉。”

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哄骗是一种屈辱，这让谢沉曜怒不可遏。

“药是那个娼妓给的，谢沉曜，孤不陪你玩了。”宋明善讥诮道，她都陪谢沉曜演了两三天的戏了，可谢沉曜还是要逮她回去，既然这种法子行不通，她就没那个精力奉陪了。

至于这种让人昏迷的药嘛，不过是青楼里的小手段了，她和那个娼妓讨要，娼妓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谢沉曜不是不知道她会耍手段，只是想不到她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在他眼皮子底下交易罢了。

看着谢沉曜倒在石案上，眼皮子都快阖上了还不忘瞪她，轻轻冷笑一声，宋明善凑近他，对上满目的凛冽，道：“回见，谢大人。”

谢大人。

说罢，她正眼都没给谢沉曜，回屋收拾了包袱就再也没出来过，而是从院子里的暗道偷溜出城了。

这也是她当初选择这座院子的原因，这里有一条暗道打在坟山上。

听说从前是一座凶宅，住在这里的郎君每日都要去坟山上祭奠自己的亡妻，才打了这条暗道，后来这位郎君也英年早逝，暴毙了，听说风水不好，所以院子一直没卖出去。

但正中宋明善下怀。

等她出来的时候天色也渐渐暗了，周遭都是坟墓，不过位置很隐秘，很难让人发现。

狡兔三窟，她魏昌玉怎么也是只狐狸。

谢沉曜真是，这么多年了还不长进。

或许因为她自个儿就是重生的缘故，她只觉得身边飘荡的都是孤魂野鬼，但她只是攥紧了手里的包袱，脚下的步子丝毫没停，她要趁天黑之前尽快下山，不然整晚她都只能在坟山上转悠。

终于在天色完完全全暗下来之前，她到了一条羊肠小道上，她对雍州还算了解，往前走就是并州和幽州，如今就看她的选择了。

并州曾是宋南徽调任的地方，虽然她从来没有去过，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也不敢去，只能朝更为偏远的幽州去。

如今是夜里，路上根本没有商队行人，谢沉曜大概还要明儿才能醒过来，她还有一晚上的时间。

大概走了两个时辰她才找到一家驿馆，什么都没说就买了两匹马，一匹马折返朝并州去，一匹马她骑着去了幽州。

幽州人很少往外走，也很少外乡人会前往幽州，但还是能遇到一些生意人。宋明善在东方吐白的时候赶上了一个商队，好说歹说，付了银钱跟了商队乘马车走了一段。

商队紧赶慢赶，大概走了六七天才进城，到了主城宋明善才和商队分开。但她还是很谨慎，连住客栈都不敢用真实姓名，总是隔三差五地就换客栈。

在幽州待了大概月余，宋明善都觉得谢沉曜大概找不到她了，这才又跟随了一个商队，打算离开幽州，四处游走，可就在出城门的时候，她猛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商队领头人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叹息道：“也不知道怎么了，往前幽州也没查得那么严吧，是不是什么钦犯又逃到幽州了？”

幽州地处偏僻，消息闭塞，多的是土司和山大王，土匪成群，一向是大魏的法外之地，朝廷就是查也有些力不从心，所以很多盗贼或者钦犯都往幽州逃。

宋明善就坐在马车里，心底焦急得不行。那边的侍卫正拿着画像挨个挨个地对，所有人都要下马车，就连病得快死的妇人侍卫都要掀开帘子看一眼正脸。

而且为首的人根本不是寻常士兵护卫，而是谢沉曜的二把手——那个铁面无私的活阎王抱川。

宋明善连忙看向带队的山羊胡老头，说：“掌柜的，实不相瞒，我与那位巡城的护卫是旧相识，我的丈夫贩卖私盐被他缉拿的，我怕他见了我心生私怨，有意报复……”

山羊胡老头微微一愣，看了看外面一列列等着被筛检的人，一时有些迟疑了，说：“姑娘，当初是你说你要赶路，载你一小段就下车老夫才载你的，可你如今还有这等麻烦，教我怎么是好？”

宋明善连忙道：“掌柜的，我便是不想惹麻烦才让你帮忙遮掩的。若你让我不摊上这个麻烦，出城后我给你一百两银票答谢。”

山羊胡有些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宋明善随即塞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给他。山羊胡捋着胡子意味深长地笑起来，说：“好说好说，姑娘，虽然萍水相逢，但都是缘分，老夫一定帮你周旋。”

又掀开垫子，露出一个暗箱来，道：“到时你就藏在里面别露头，下面的侍卫老夫来对付。”

宋明善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钻到了下面的暗箱里，山羊胡又让一个商队的随从装病睡在马车上，到时候侍卫上来也只能看见随从，大概不会过多纠缠。

没一会儿就检查到宋明善藏身的商队了，山羊胡带着商队的人下去，没一会儿就上来一个侍卫，看到马车上只有一个生病起不来身的小厮，没看两眼就放下了帘子。

侍卫下马车的动静让宋明善暗自松了一口气，山羊胡和几个随从又陆陆续续上来，马车摇摇晃晃地出城了。

只是马车里格外安静，也不见人说话的声音，没一会儿那个随从就从暗格上下来了。

山羊胡颤巍巍地掀开暗格，声音都有些不自然了，说：“姑娘，你哪儿偷来的胆子敢惹京城里的大人啊，老夫还要走南闯北做生意呢，可招惹不起那……”

宋明善一直蜷缩在里面，挤得脖颈都有些疼，这还是她身子瘦小的缘故了，她也没把山羊胡的话放在心上，大不了出去了多给他银钱就是了，反正她也逃过那些侍卫的法眼了。

“今日多谢掌柜的了……”正打算和山羊胡道谢，可宋明善一抬眼，刚好撞进抱川的眼里！

抱川正襟危坐，浑身杀伐的气息，扫过宋明善的时候眼底不带一丝感情。

他从容而冷漠，声音里的决然让人不容置疑，“久违了，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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