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身份暴露
砸门的声音越演越烈，还有吵吵嚷嚷的醉汉声音传进来，谢沉曜攒眉看着她，宋明善放下碗，没有丝毫的犹豫，抄起一侧的砍柴刀就推开门出去了。
“哪个小短命鬼敢到老娘门前放屁！”宋明善拎着砍柴刀指着他们，道：“再吵一句今儿谁也别想活着出这个巷子，大不了老娘吃官府牢饭去！”
她一只手抄着砍柴刀，一只手叉着腰，破口大骂，道：“绝户的龟孙儿，活腻了也敢攀扯老娘！”
她拎着砍刀跃跃欲试，猛地一砸，狠狠嵌进门里，给两个醉汉吓了一跳，大气也不敢出，偷偷观望了一下，醉醺醺地抵了两句，被她反讽回去，见她好像真的不要命的样子，两个醉汉才灰溜溜地回去。
她扛着刀回到院子里，谢沉曜一边往外看，一边夹了一筷子腊肉，说：“原来这就是你想要的日子，嗯？”
“这本就是寻常人的日子，过什么日子都没有完完全全的顺心。”宋明善说，把手里的刀扔在一旁，又端起了饭碗，说到底她现在只是个小寡妇而已，一个没丈夫的女人势必要遭来不怀好意的人的惦记，隔壁的李娘子不就这样吗？
李娘子一个人带着孩子，就算这些人不光明正大地敲门、出言调戏，她晚上也怕人翻进院子，连睡都睡不安生。
谢沉曜最后才道：“我给你派两个人？”谢家随便出两个奴才解决这些醉汉都绰绰有余，对他来说也轻而易举。
“不用，你派了人来，别人还当我是谁养的外室呢，或者哪里来的阔太太，我反而过得不自在了。”而且一个寡妇身边跟着两个男人，说出去是真不好听。
谢沉曜明显没想到这一层。
不过就在两人饭用的差不多的时候，门口又响起了略微清脆的敲门声，带着一声声猫儿一般的“山娘子，山娘子！”
是隔壁的李娘子，宋明善正收碗呢，下意识地道：“李娘子，我在呢，快进来吧。”
院门这才被推开，李娘子有些局促，显然是听到方才醉汉砸门的声音了，但她性子怯懦，不敢正面和那些醉汉起冲突，一直等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才敢过来看看情况。
“山娘子，方才那些人又来为难你了呀……”李娘子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坐在石凳上的谢沉曜，微微一怔，顿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结结巴巴地道：“山娘子，这、这位是……”
宋明善好像这时候才意识到谢沉曜还在院子里，顿了顿，说：“丈夫的哥哥。”
“可你丈夫不是……”李娘子目光有些犹疑，毕竟宋明善嘴里的她就是一个死了情深义重的丈夫，还没有子嗣，娘家人不管不顾，婆家人不待见她的可怜寡妇。
宋明善一时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说：“是啊，我丈夫没了后我就带着仅剩的嫁妆来到了这里，可婆家人不死心，为了我手里的嫁妆不远万里追过来了。”
李娘子的目光一瞬间就变了，谢沉曜的目光也骤然凌厉起来，利刃一般刮在她的后背上，宋明善愣是不敢回头。
“那你，那你要不要去我院子里借住一下……”毕竟你这个大伯哥好看是好看，但也挺凶的。
宋明善连忙道：“不用不用，我也没什么事儿，那几个醉汉都被我赶走了，你今晚安心睡个好觉吧。”
说着就要送李娘子出去，可谢沉曜却在这时候开口，“如若弟妹愿意嫁给我，那点嫁妆弟妹就自个儿留着吧，我们家也不是出不起那几台聘礼。”
李娘子原本都要被搪塞走了，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来劲儿了，一时觉得自己怎么有些听不懂啊，可看那位公子的模样还很年轻，衣裳也是极好的料子，刚刚死了个情深义重的丈夫，又来了一个样貌极好的大伯？
这得多好运啊！李娘子的目光在二者之间迂回，忽然有些嫉妒宋明善了，还是道：“山娘子，虽然我们没了丈夫，可要是遇到了好的人，二嫁也不是不行……”
……二嫁，什么跟什么呀。
宋明善把她送出去的时候里娘子还握着她的手，叮嘱她要把握好机会。
这可不兴把握啊。
宋明善回过头，狠狠嗔了他一眼，谢沉曜只是挑眉，毫不避讳地对上她的双眼。
她道：“你这样有意思吗？忽然冒出来这样闹一通，我还要收拾烂摊子！”
谢沉曜只是看着她，很久才说：“老师过世了。”
宋明善未出口的话瞬间噎住了，谢沉曜只有一个老师，就是当今的首辅卫观复。
那是卫入砚的父亲。
谢沉曜对这个老师是极其敬重的，师生之间的情意，有时候比父子之情还要亲近。他们从老师与学生变成上司与属下，最后变成并肩而立的同僚，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也是父子。
而宋明善，她离开的这两个月，对京城所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也不打算管。可如今谢沉曜告诉她这件事，她第一反应是：“卫入砚呢？”
“丧妻又丧父，丁忧被夺情，日子并不好过。”
“陛下还是针对卫家。”宋明善很快得出结论。
“不一定是陛下。”
和卫家不对付的还有池柔，还有裴丞。
夺情这事儿虽然看上去是天子不给人家尽孝，可其实并不是什么坏事，毕竟脱离朝政两年，谁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真正回到官场。
但忠孝不分离，丁忧是可以拒绝的，如果不拒绝，很容易被扣上一个违反祖制，薄恩寡义的帽子，虽然夺情下诏的是皇帝本人。
“陛下夺情的理由是什么？”
“要让他领兵出征。”
宋明善一时间觉得皇帝是不是脑子被门挤了，家国大事可不是儿戏，道：“什么？他可是一个文官！”
他倒是无所谓，说：“是骠骑将军的副将，东瀛的倭乱越发严重了，那里的倭寇要一举剿灭，差不多要出发了。”
宋明善有些恼了，虽然自己之前劝过卫入砚从文，但也是真的害怕他上战场，一时分不清自己的身份，道：“你怎么也不劝着一点，他那样是能出征的样子吗？战场上又不是闹着玩的！”
谢沉曜道：“你太小看他了，他少年时候就在外游历，当年要是参加武举兴许还是个武状元，只是老师一直压着让他从文而已，如果时机对头，他未尝不是个好将军。”
他这么一说，宋明善很快冷静了下来，朝中比卫入砚更适合出征的大有人在，裴丞就是一个，裴丞早年就是武将出身，魏昌玉能登上皇位一半都是他的功劳。但皇帝为什么没有让裴丞领兵？
眉头稍稍一挑，她道：“卫入砚带的兵是——”
“裴丞的。”谢沉曜立马答道，还多看了宋明善一眼，这么快就能想到这一截，还抓到重点，已经不是一般的聪明了。甚至不是特别了解朝局的人，压根儿不会往这方面想。
宋明善显然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太敏感了，没办法，她以前和谢沉曜太熟了，在他面前老师容易放松下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再这样下去迟早被他发现。
虽然借尸还魂这种事情听起来很诡异，但耐不住谢沉曜往细微的地方查。
宋明善顿了顿，开始赶人，道：“你走吧，不管你来雍州做什么，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谢沉曜也没有多余的推诿的话，而是刀枪直入，直径道：“帮我写封信到京城。”
原来大晚上地过来是为了这个，宋明善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有些不耐烦，到屋里把纸笔都给他找出来了，本来想问“谢大人您是缺纸还是缺笔呀，要莅临寒舍”。
可她话还没问出口，谢沉曜就道：“我手不舒服，你帮我写。”
怎么这手就不是断了，宋明善暗想，粗略地磨墨，用狼毫蘸了蘸，原本都要落字了，落笔前却忽然硬生生顿住了，她猛地意识到，谢沉曜哪是要她帮忙写信，而是已经看出了端倪——字迹！
她可以换一具身体，可字迹是她自己的！而且字迹又不是一日两日就能练出来的，是长年累月才沉淀下来的，她成为宋明善之后，害怕兰舟和伶俜发现不对劲，没有刻意地花时间练字，甚至很少把字迹袒露在众人面前。
怪不得谢沉曜会千里迢迢来到雍州，问他办什么差他也不回答，原来是堵她来了！
“怎么了？”见她迟迟没有落字，谢沉曜问，他的声音有着不容人拒绝的威慑力。
咽了咽唾沫，喉头微滚，墨渍滴到宣纸上，晕成一小团暗沉。宋明善顿了顿才道：“写什么？”
“就写提审幽州左丞案，三司会审挪前，以防裴党伺机救人。”谢沉曜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像一只蛰伏的豹子，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
宋明善有意变换字迹，把字略微写得丑了些，可下一秒谢沉曜就上前，侧首细细看着她，说：“好好写，最好写得和从前一样。这信，最后你大哥会过目的。”
如果她没记错宋明善写得是瘦金还是簪花小楷吧？可魏昌玉素来写得都是内阁体，就算有涉猎也是狂草，这哪是看一眼就能学会的！她已经有些恼了，但还是尽量仿着簪花小楷写了……
可谢沉曜不罢休一般道：“我让你好好写！”
宋明善气焰也上来了，大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大喝道：“什么是好好写，怎么我写的字谢大人你看不懂吗！”
谢沉曜却面无表情地从袖中掏出一本账和一纸契约，待宋明善定睛一看差点晕过去——是她往日记账的账本和当初在琅琊的时候，救谢沉曜时写下的一纸契约。
这些她都没有刻意变换字迹，随心所欲地写，所以都是魏昌玉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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