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赐婚
“六妹妹，你听我一句劝，宋家就算不让时莺姐姐嫁过去，也不会让你嫁的，你可别意气用事惹恼了祖母。”她说，又拉着她往外走，道：“都是一家子，你顾念顾念姐妹情分吧。”
宋漱春的话说得很明白了，她要是现在进去告诉裴少雍，同他说亲的是宋时莺，那裴少雍不娶宋时莺了，别说裴太太，老夫人也不会让她嫁过去的。
但宋明善就是不舒服，什么“姐妹情分”，老夫人做主换婚的时候没说什么姐妹情分，宋漱春算计起自己妹妹的时候没说什么姐妹情分，如今到她了，又开始给她洗脑了。
“你只要好好配合祖母和裴太太，等亲事定下了，时莺姐姐嫁过去了，祖母也会为你选一门好亲事的。”
宋明善冷笑道：“我不知道你们这样有什么意思，纸包不住火，到时候成婚了裴少雍晓得了，我看你们怎么收场。”
她说完就不理会宋漱春，也不进屋了，自顾自地回了院子，宋漱春站在她身后，目送她远去，也没喊住她。
其实她不在场也好，照她那个倔驴脾性，若是在场，大抵要闹出事来。
如今走了还好，只要来过了，裴少雍见过她了，也就成了。
“说到底，她也是个自私的。”宋漱春道，不过这样一句，就回了屋子。
宋明善要是想制止这门婚事，早在屋子里她就说出来了，现在回院子里自然也就是不打算管了。
可怜裴少雍，如今蒙在鼓里的只有他一个罢了。
欢欢喜喜地来说亲，嫁给他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宋漱春想得大差不差，反正是宋老夫人做的孽，和她没有什么相干。
但是宋明善前脚回了院子，后脚赐婚的圣旨就到了宋家。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圆点。
赐婚圣旨送到宋家的时候，正是休沐那天，谢沉曜和池柔都坐不住了，衣裳都没换就在太极殿前碰了个正着。
谢沉曜穿着常服，池柔一身是汗，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谢沉曜心想这个皇帝是不是头不行，他那天都没提宋明善的名字，怎么就把偏偏挑中了她？魏暄应该连宋明善是谁都不知道吧？
池柔也是摸不清魏暄的想法，说好的求官怎么变成赐婚了？而且怎么还是宋明善！
裴丞将将禀告完水患的事，出门就看见两人跟门神一样立在外面，脸色还极其难看，这可是难得的场面，嗤笑道：“哟，还挺巧，难得啊，休沐还能见到两位大人。”
三人都是三朝旧臣了，要怪就怪前两位皇帝死得太快了，影响大半个朝局和百官性命的政变动乱让他们的地位愈发稳固。
一次次的清洗，政局动乱当中，他们的立场也在变化，到如今已是三足鼎立，隐隐有了分庭抗礼的趋势。
池柔身为三人之中唯一的女眷，在男人堆里突出重围的女政治家，她对权力有越界的渴求与逾矩的野心，是先帝最得力的一把刀。
但三人之中，她的官职稍低，率先颔首见礼道：“裴大人。”
裴丞回礼，扫过她的衣裳，问：“中书令为何事而来？”
池柔面色阴沉，眉宇间还有郁气，道：“惭愧，个人私事，请觐陛下。”
“那你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陛下今日不会见你的。”
谢沉曜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有池柔和他在寒暄，等太极殿中的最后一位大臣刚刚出来，连太监都没来得及通报，管他见不见，谢沉曜拔腿上前，三步两步冲入殿内。
裴丞：……
池柔看着谢沉曜的衣角消失在殿外，同裴丞颔首示意，立马也跟上谢沉曜的步伐，一同进了大殿。
真有意思。
“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二人异口同声，整整齐齐，模样还有几分视死如归，魏暄正在临一副画，闻言有些诧异地抬起眼，倒是笑了，“嗯？什么成命？”
“卫入砚乃女帝遗眷，实在不是良配。”
“宋明善不过低贱庶女，恐难填重口！”
他们竟是为同一件事来的，兴许二人都有各自的目的，两位大臣一起劝说或许有用，可魏暄不同，他性子有些扭曲，俨然就是个随时爆炸的不稳定因素。
闻言，魏暄面色不变，说：“朕登基以来，唯一一道赐婚圣旨，这可是无上荣耀。”
池柔跪在下面，声音铿锵，“陛下不可……”
魏暄戾气暴涨，道：“你们一个要朕给卫家一个体面，一个要朕给先帝一个交代，朕要如何，直接将他赐死与先帝同葬如何！”
“陛下不可！”
“陛下不可！”
谢沉曜与池柔默契得很，他们或许各有各的目的，但绝不是卫入砚的死，说到底是他们有些乱了分寸了，不然静下心来好好商量，未必说不动魏暄。
谢沉曜眼尾上挑，眸色越发深了，很快稳下心神，道：“不知陛下为何要将宋六女赐婚给卫入砚，京城贵女众多，卫入砚又是家中独子。”
“他是独子，但他也是入过先帝后宫的人，朕给他赐婚，是为了抹去这一笔，但他的妻子身份不能太高……”
谢沉曜道：“臣以为，无论公侯嫡女，郡主县主，身份都越不过先帝去，娶什么样的妻子，不在身份尊卑。”
“既不在身份尊卑，朕就是要赐个庶女。”
说到底魏暄才是皇帝，赐个婚而已，并不算什么大事，谢沉曜按理来说是不应该插手的，但既然答应了宋明善，他总是要争上一争的。
魏暄要是讲道理也就算了，谢沉曜不怕驳不回来，怕就怕他这种不讲理的，连突破口都找不到。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出去吧。”
到最后二人都是铩羽而归，两个心腹大臣都劝不回来的，是一桩女儿家的婚事。
出了宫门，池柔才说：“我今日太鲁莽了，不然也不会如此。”
谢沉曜攒着眉没有说话，池柔却把他今日的模样都看在眼里，她心思最为细腻，问：“你认识宋明善？今日来，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卫入砚。”
“总之你不是因为她来的。”谢沉曜说完就打算走，不想和她在宋明善的事情上纠缠。
“你忘了阿玉了吗？”池柔忽然问道。
她的声音紧促，但是并不大，却像一根飞驰而来的针，死死地将谢沉曜定在原地。
满朝都知道谢沉曜讨厌女帝，恨女帝，在奏折上，闲言碎语里，他总是和魏昌玉针锋相对，他用最恶毒、最清醒的字句去批判她，从品质到政见，从君主的威严到私下生活，他把魏昌玉贬低的一文不值。
可只有池柔知道，可惜只有池柔知道。
他是喜欢她的。
“她不明不白地就死了，丧期还未过一年，你就又有新欢了？”池柔依旧紧追不舍地说，又道：“谢沉曜，你喜欢她，是因为——她像阿玉吗？”
他们见证了魏昌玉人生的跌宕起伏，是惊涛骇浪下的参与者，甚至是同样立场的挚友，是刀剑相碰的敌人。
正因为问出这个问题的是池柔，谢沉曜才哑然。
谢沉曜一字一句地道：“我不喜欢她，我不会把任何人当作她。”
池柔说：“作为同僚，我希望您能买过这道坎，遇见喜欢的人，有广阔的人生；可作为阿玉的朋友，我希望你念念不忘，至死都爱她。”
“我和你一样，任何人都无法成为她，任何人都不能代替她。”
对于世人来说，不过是有人死了，有一位君王死了，
可对于池柔来说，是陪伴半生的挚友死了，有的人困在过去里，至死都走不出来。
他们不愿走出来，谢沉曜是这样的人，池柔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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